偏殿废墟位于仙府东部边缘,倚靠着一道断裂的山壁,主体结构尚算完整,只是穹顶破了几个大洞,有惨淡的光透入。殿内陈设早已腐朽成灰,唯有几根雕刻着模糊兽纹的石柱矗立,地面积了厚厚的尘埃。
李洛在殿外布下数层混沌灵力构成的隐匿与防护禁制,又将净邪仙晶悬于殿顶,洒落清辉,驱散残余秽气,营造出一方相对安全清净的空间。
幽月夫人盘膝坐在殿心一处较为干净的石台上,双手捧着那枚紫府云钥,月华令悬浮于身前,散发着柔和的清光。她闭目凝神,眉心月痕莹莹生辉,正以自身血脉为引,配合月华之力,心翼翼地探入云钥内部,尝试解读那些浩瀚而碎片化的信息流。
李洛则守在殿门附近,一边调息恢复先前消耗,一边警戒着外界。他的神识与净邪仙晶相连,笼罩着整个偏殿及周边百丈范围,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但他的心思,却有一大半系在幽月夫人身上,关注着她气息的每一丝变化。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殿外废墟死寂如坟,只有细微的风声穿过断壁残垣。殿内,幽月夫人周身月华流转,与云钥散发的紫金光芒交织,映照着她清冷绝美的容颜,时而眉头微蹙,时而露出恍然或震惊之色。
李洛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守护。他知道,幽月夫人此刻正沉浸在与先祖遗留信息的沟通中,这个过程可能蕴含风险,但也至关重要。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
幽月夫人周身的月华与紫金光芒骤然一盛,随即缓缓收敛。她长睫微颤,睁开了双眼。月白双眸中,残留着震撼、恍然、沉重等复杂情绪,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时光回溯。
“如何?”李洛起身走近,关切地问道。
幽月夫人深吸一口气,将云钥轻轻放在膝上,指尖微凉。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向李洛,眼神有些飘忽,仿佛仍未完全从那些久远的记忆碎片中抽离。
“我看到了……很多。”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透出奇异的清晰,“关于这座仙府,关于万象仙宗,关于我紫府云家……还有,关于那场导致一切毁灭的浩劫。”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缓缓讲述:
“这座‘万妙仙府’,确系上古大宗‘万象仙宗’的一处重要别府。万象仙宗,在距今至少百万载前的时代,曾是统御一方星域、威震诸的庞然大物,其道统包罗万象,阵法、炼丹、炼器、符箓、星象、驭兽……无不登峰造极。此宗之名,便取自‘森罗万象,道法自然’之意。”
“紫府云家,是万象仙宗内一个源远流长的附庸家族,先祖曾是仙宗一位精通云禁、符阵的太上长老的亲传弟子。因功绩与忠诚,获赐‘紫府’之号,并传承下一部分仙宗的云禁秘法与血脉印记。这枚紫府云钥,便是那位先祖参与构建此别府核心禁制时,留下的身份凭证与权限钥匙之一。”
“别府核心,位于仙府最深处的地脉交汇之处,名为‘万法归源殿’。那里不仅收藏着仙宗部分核心传尝珍宝,更重要的……是镇压着一处被称之为‘混沌秽源’的裂隙!”
到这里,幽月夫人声音凝重起来。
“混沌秽源?”李洛眉头紧锁,这个称谓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与他修炼的混沌之道似乎有某种对立又相关的联系。
“根据信息记载,那并非此界自然孕育之物,而是源自外,是某种至阴至浊、混乱无序的‘混沌负面’力量渗透进此方世界形成的裂缝。秽气,只是其最表层的侵蚀表现。真正的‘秽源’,拥有扭曲法则、污染道则、同化万灵的恐怖特性。万象仙宗发现此处裂隙后,倾尽全宗之力,布下‘万象乾坤封禁大阵’,将其勉强镇压封印,并建立此别府,长期看守、研究,试图找到净化或彻底封闭之法。”
“然而,大约在十万年前,变故发生了。信息对此记载模糊,似乎涉及仙宗内部高层的分歧、外敌的窥伺,以及……秽源自身的某种‘反扑’或‘异动’。最终导致封禁大阵出现缺口,秽气大规模爆发,仙府内修士死伤惨重,别府陷落。云沧澜前辈等留守者,在最后关头,以生命为代价,启动了应急封印,将最核心的区域连同‘万法归源殿’一并彻底封闭,这才阻止了秽源彻底泄露,但仙府也就此化为死地。”
幽月夫人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云沧澜前辈,正是当年负责百草园区域的守园长老之一。他融合古藤封印的‘它’,并非秽源本身,而是当年从核心区域逃逸出来的一缕‘秽源精粹’,或者是某个被重度污染的、试图携带部分秽源之力逃遁的‘存在’。前辈拼死将其封在百草园地下,自身却与古藤同化,承受了十万年的侵蚀之苦,直至魂飞魄散。”
殿内一时沉寂。十万年前的浩劫,前辈的悲壮牺牲,还有那依旧被封印在深处的、名为“混沌秽源”的恐怖存在……这些信息太过沉重。
“那云钥的作用?”李洛打破沉默。
“紫府云钥,是开启‘万法归源殿’外围数重关键禁制的‘钥匙’之一。像这样的钥匙,据信息记载,至少还有三把,分别由当年参与构建核心禁制的其他家族或支脉掌管,可能对应着‘’、‘地’、‘人’或其他属性的权限。”幽月夫人解释道,“集齐钥匙,才能安全通过外围禁制,抵达真正的封禁核心,甚至……有机会接触到仙宗遗留的真正传承,以及了解当年浩劫的完整真相,或许还能找到加固乃至解决秽源隐患的方法。”
她看向李洛,眼神复杂:“但信息也严重警告,万法归源殿极度危险。不仅因为残留的恐怖禁制和可能爆发的秽气,更因为……那被封印的‘混沌秽源’,可能依旧保持着某种活性,会诱惑、扭曲任何靠近它的生灵。当年仙宗内部的变故,据就与此有关。”
李洛沉吟良久。信息量巨大,远超预期。这仙府不仅是遗迹,更是一个未爆的灾难源,一个埋藏着上古秘辛与无上传承的禁忌之地。星瑶的失踪,是否与这秽源,或者与万象仙宗曾接触过的“诸星辰势力”有关?
“关于星辰方面,或者……与瑶儿可能有关的线索,有发现吗?”李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幽月夫人仔细回忆,缓缓道:“信息碎片中提到,万象仙宗鼎盛时期,曾与‘周星辰’中的某些古老存在有过交往。其中最明确的记载,是仙宗曾协助一位自称来自‘紫微垣’的星君,在仙府内的‘观星台’(可能就是观仪遗址)布置过一座跨星域的接引阵纹,用以接引特定血脉或体质的后裔,回归星海故土。但那次布置后不久,浩劫就发生了,那座阵纹是否完成、是否启用,并无后续记载。”
紫微垣!接引阵纹!回归星海故土!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惊雷在李洛脑中炸响!星瑶消失时,观仪遗址的异变,垂落的至高星光,那双星辰构成的眼眸……一切都对上了!
“是了……瑶儿触发的是那座接引阵纹!”李洛声音沙哑,既有一种找到线索的激动,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带走她的,是紫微垣的星君,或者与之相关的存在。他们接引拥有特定星辰血脉的后裔……瑶儿的身世,果然与星辰古族有关。”
幽月夫人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掌心的冰凉与微颤。“至少,我们知道瑶儿很可能没有危险,而是被接引回了她本应归属的地方。那星光中的气息虽然至高冷漠,但并无恶意。”
“可她为什么不告而别?哪怕留下一句话……”李洛痛苦地闭上眼。那种被突然剥离的空白感,依旧锥心刺骨。
“或许……接引过程不由她控制。信息提到那是‘特定血脉或体质’触发的自动机制。也可能,接引她的存在,有必须立刻带她离开的理由,来不及解释。”幽月夫人柔声分析,尽管她心中同样充满不舍与担忧。
李洛沉默许久,再次睁眼时,眼中只剩下燃烧的决意:“紫微垣……周星辰……无论她在哪里,我一定会去。但现在,我们连仙界都还未踏入。路,要一步一步走。”
他看向幽月夫人手中的云钥:“这仙府,或许就是我们加速前进的阶梯。万法归源殿的传承,可能蕴含通往更高境界的秘密。而且,那混沌秽源……我修炼混沌之道,对此物有种莫名的感应。它或许是巨大的危险,但未必不是某种……机缘。”
他这话并非盲目自信。自从听闻“混沌秽源”之名,他体内的混沌灵力就隐隐躁动,净邪仙晶也微微发热,似乎产生了某种共鸣与排斥共存的反应。他的混沌大道,包容万物,演化清浊,对这所谓的“混沌负面”,既有本能的警惕,又有一丝探究的欲望。
“你想探索万法归源殿?”幽月夫人明白了他的意思。
“嗯。”李洛点头,“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首先,需要找到其他钥匙,或者找到无需钥匙也能安全进入的方法。其次,要最大限度提升我们自身的实力。这仙府废墟中,除了藏兵冢、百草园,定然还有其他遗留的机缘之地。我们可以一边探寻,一边寻找钥匙线索,同时提升修为。”
他顿了顿,看向幽月夫人:“而且,你需要时间,彻底炼化、掌握这枚云钥中的信息与力量。我感觉得到,它对你血脉的补益和提升,恐怕才刚刚开始。”
幽月夫人感受着体内因云钥而隐隐沸腾、变得更加精纯深厚的月华与血脉之力,点零头。云钥不仅带来了信息,更是一把开启她血脉深处潜能的“钥匙”,若能完全炼化,她的实力必将迎来一次飞跃。
“好。”她站起身,月白长裙无风自动,清冷容颜上浮现坚定之色,“我们便以这偏殿为临时据点。我先闭关一段时间,初步炼化云钥,你也可在此巩固修为,研究所得。之后,我们再一同探索仙府其他区域,寻找钥匙线索与机缘,同时……留意任何可能与星辰接引、与瑶儿下落相关的痕迹。”
计划已定,两人心中稍安。虽然前路漫漫,凶险未知,星瑶身在遥不可及之处,但至少,他们有了明确的方向和目标。
李洛重新加固令外禁制,又取出在藏兵冢得到的那面“流云盾”和几块炼器材料,开始研究修复之法。炼器亦是修行的一种,既能提升实战能力,也能让他暂时专注于具体事务,平复纷乱的心绪。
幽月夫人则在石台上重新坐下,将紫府云钥置于掌心,月华令悬于头顶,再次进入深层入定。紫金色的光芒与月华清辉交织,将她笼罩,一丝丝古老尊贵的血脉气息自她身上弥漫开来,与云钥产生更深的共鸣,开始缓慢而持续地改造、提升着她的体质与本源。
偏殿内,两人各自沉浸于修行之中,气息交融,却又彼此独立。混沌的包容厚重,月华的清冷纯净,在这方的安全空间内和谐共存,相互映衬。
殿外,仙府废墟依旧死寂,灰暗的空下,断壁残垣无声诉着昔日的辉煌与灾难。但在那深处,被重重禁制封印的“万法归源殿”中,混沌秽源是否真的沉寂?其他钥匙流落何方?星瑶在紫微垣又将经历什么?
一切的答案,都等待着他们去探寻,去揭开。
寻道,寻人,解秘,抗劫。这条注定不凡的路上,他们将彼此扶持,砥砺前校
直至,踏破凌霄,手摘星辰,重逢于星海之巅。
那或许需要很久,但道心既定,便只问前路,无问西东。
夜色(仙府内无日月,只有永恒晦暗的光)渐深,偏殿内的光华却始终明亮,如同这死寂废墟中,两簇顽强燃烧、相互依倌火焰,照亮着彼此,也照亮着前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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