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贝尔的雪没过膝盖时，玛拉大叔的驯鹿雪橇在雪地里划出两道笔直的辙。林墨站在雪橇旁，看着那只领头的公鹿甩着巨大的角，蹄子踏在雪上发出“咯吱”的响，突然有点发怵：“这……真的能坐？”
“比你的相机三脚架稳。”苏晚已经踩着雪橇的边缘坐了上去，她拽了拽缰绳，公鹿顺从地往前走了两步，雪橇在雪上滑行时几乎没声音。“玛拉大叔，驯鹿雪橇的平衡要‘跟着鹿的节奏晃’，就像你拍延时摄影时，得跟着星轨调参数。”
林墨犹豫着伸出脚，刚踩到雪橇板，就被公鹿的突然转身带得一个趔趄，幸好苏晚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别怕，”苏晚的手心暖乎乎的，“先把重心放低，像蹲马步似的，膝盖稍微弯点。”
她按苏晚的做，膝盖弯成钝角，双手紧紧抓住雪橇两侧的木杆。玛拉大叔在前面喊了声鄂温克语，公鹿突然迈开步子，雪橇猛地往前一冲，林墨的身体瞬间向后仰，吓得她尖叫着抓住苏晚的衣角。
“往我这边靠！”苏晚用力把她往自己身边拉，“平衡不是硬撑，是借力——鹿往左转，你就往右倾，跟跳双人舞似的。”她边边示范，公鹿转弯时，她的身体像片叶子似的轻轻右摆，雪橇稳得连上面的毡垫都没动。
林墨学着她的样子调整姿势，可身体总像块不听话的石头，要么倾得太猛差点翻下去，要么僵着不动被雪橇颠得骨头疼。有次公鹿突然加速，她没稳住，整个人扑在苏晚背上，鼻尖撞在她的肩胛骨上，酸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这哪是坐雪橇，是拆雪橇呢。”苏晚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放松点，别把自己当相机架，得让身体‘软’下来。你看那只鹿，”她指着跟在后面的幼鹿，“它跑的时候，四条腿都是弯的，这才不容易摔。”
玛拉大叔把雪橇停下来，从怀里掏出块冻硬的苔藓递给公鹿，用汉语：“驯鹿的步子有讲究，三步一颠，五步一滑，你得让自己的重心‘骑’在这颠和滑的中间。”他示范着左右摇晃身体，“就像咱们喝酒时，跟着马头琴的调子晃，晃对了就不醉。”
林墨看着玛拉大叔轻松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拍驯鹿奔跑时的画面——它们的身体在奔跑中始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鹿角虽然巨大，却像自带平衡器似的，从不会因为转弯而撞到树干。原来这平衡的技巧，早被驯鹿刻在了骨子里。
再次出发时，林墨试着把注意力放在公鹿的步伐上。它的左前腿抬起时，雪橇会轻微右倾，这时候她就跟着往左边挪一点重心；右后腿发力时，雪橇的前端会下沉，她便顺势把身体往前送。渐渐地，她发现自己不再颠簸，甚至能腾出一只手去够旁边树枝上的雪团。
“你看，找到感觉了吧？”苏晚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她松开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往林墨嘴里塞，“刚才还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现在能抓雪团了。”
阳光穿过松树枝，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林墨含着糖，看苏晚握着缰绳的手——她的手指因为常年握扳手而关节分明，此刻却温柔地搭在缰绳上，仿佛在和驯鹿对话。雪橇滑行时，两饶影子在雪上紧紧挨着，随着鹿的步伐一起一伏，像两株在风中摇晃的白桦。
路过一片开阔地时，玛拉大叔让公鹿跑了起来。雪橇在雪上飞驰，风声在耳边呼啸，林墨突然觉得自己像在飞，身体随着雪橇的起伏轻轻摆动，连心跳都和驯鹿的步伐合上了拍。她侧头看苏晚，发现她也在看自己，眼里的光比雪地里的阳光还亮。
“咱们比赛谁先摸到前面那棵松树！”林墨突然喊，身体随着雪橇的摆动往前探。
“心点！”苏晚想拉住她，却被她带得也往前倾，两饶肩膀撞在一起，雪橇在雪上划出道歪歪扭扭的弧线，引得玛拉大叔在后面哈哈大笑。
雪橇停下时，林墨的脸颊冻得通红，却笑得停不下来。她看着自己和苏晚在雪地上的脚印，歪歪扭扭却始终并行，突然明白：平衡的技巧从来不是一个人硬撑，是两个人互相借力，是你前倾时我往后拉，你摇晃时我伸手扶，就像这雪橇上的重心，只有彼此靠近，才能稳稳地滑过每一寸风雪。
玛拉大叔把驯鹿拴在松树上，递过来两碗热奶茶。林墨捧着碗，看着远处的雪橇在阳光下闪着光，突然：“下次，咱们试着自己赶一次？”
苏晚喝着奶茶，睫毛上沾着的雪粒慢慢融化：“好啊，不过你得答应我，别再把重心全压我背上——肋骨快被你撞断了。”
林墨笑着捶了她一下，奶茶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却清晰地看见苏晚眼里的笑意。雪地里的驯鹿啃着苔藓，雪橇静静地卧在一旁，仿佛在诉一个关于平衡的秘密：这世上最稳的平衡，从来不是绝对的静止，是两个人在摇晃中找对的默契，是风雪里始终并肩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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