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三十米深处，空气凝固如铅，带着陈年石壁渗出的阴冷湿气和昂贵熏香也无法完全掩盖的、若有若无的锈蚀金属气味。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壁龛里摇曳不定的人鱼脂蜡烛，将巨大石砌拱顶下扭曲的影子投射在那些沉默的、戴面具的人身上——“幽灵拍卖会”。陈铮一身剪裁精良但毫不扎眼的深灰西装，温浅予则裹在一袭低调的墨绿丝绒长裙里，面上覆盖着繁复的威尼斯羽毛半面饰，仅露出清洌的下颌与紧抿的红唇。两人目光交汇，无须言语，紧绷的神经便是无声地交流。他们深入虎穴，只为那张兽皮地图残片上指向簇的、一个模糊扭曲的“衔尾蛇”标记。
“下一件拍品，编号‘夜莺’。”拍卖师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在过分安静的大厅里激起微弱回响。玻璃展柜内升起一只宋官窑青釉莲瓣碗，釉色如雨后初霁的空，纯净得摄人心魄。温浅予指尖在陈铮掌心飞快写下数字：“七百。”这是她能探查预估的极限价值。竞价瞬间点燃，数字在沉闷空气中无声飙升，最终定格在一千九百万。陈铮冷眼旁观，神瞳视线穿透人群厚重的伪装，捕捉着情绪的风暴——贪婪的灼热、势在必得的狠厉、失落者的冰冷，如同色彩斑斓的毒雾弥漫升腾。
“压轴，代号‘饕餮之忆’。”拍卖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大厅仅剩的几处光源瞬间汇聚，一尊庞然大物在强光下缓缓升起——商代青铜兽面纹方尊。它沉重异常，近半人高，粗犷狞厉的饕餮兽面占据尊腹主体，凸起的巨大兽目用罕见的绿松石镶嵌，历经数千年依然闪烁着幽冷诡谲的光。繁复的云雷纹、夔龙纹层层堆叠，仿佛凝固了上古祭祀的森严烟雾与血腥咒语。一股洪荒凶悍的气息，如同实质般碾压过整个拍卖场，令人窒息。神瞳自动开启，视野瞬间穿透那层幽绿厚实的铜锈，直抵器物内部每一处隐秘角落。
不对劲！陈铮的心脏骤然一缩！神瞳细微如发的观察力，精准锁定了方尊内壁靠近底部的一圈铭文。那些古老的、记录着献祭与权柄的阴刻文字，末端几行的某些笔画转折处，竟闪烁着极其细微、属于现代科技的冰冷光泽——高精度激光蚀刻留下的毫厘痕迹！篡改？覆盖？这绝非简单的作伪。更可怕的是，一股阴寒刺骨、充满腐朽与怨毒的能量粒子流，如同蠕动的活物，正丝丝缕缕地从篡盖处那细微的裂隙中渗透出来，缠绕着整件青铜重器！这股能量并非死物本身所有，更像一种被强行禁锢、不断试图挣脱的诅咒烙印！
“商晚期王室重器，‘饕餮之忆’，起拍价……三亿！”拍卖师落槌。短暂的死寂后，数字如同挣脱束缚的怒兽，咆哮着在巨大的电子屏上疯狂跳动。
“三亿五！”“四亿！”“五亿！”…… 那些面具之后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矜持，只剩下赤裸裸的占有欲。价格瞬间冲破十亿大关，攀升之势依旧不减。冰冷电子音一次次报出新的文数字，每一次都重重砸在陈铮紧绷的神经上。温浅予的手心已被指甲掐出深痕，她敏锐地察觉到陈铮身体的僵硬和那几乎无法抑制的怒意。
“十五亿！”一个嘶哑、如同金属摩擦般毫无起伏的男声猛地压下所有嘈杂，从大厅最深处、光线几乎无法触及的角落传来。陈铮的神瞳骤然收缩穿透那刻意营造的昏暗区域——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里的身影，脸上覆盖着没有任何纹路的纯黑面具，冰冷得像一块墓碑。他身旁矗立着两名同样笼罩在黑暗症体形魁梧如铁塔的保镖。神瞳的视线扫过保镖握拳的指节，那上面覆盖着厚茧和几道扭曲的旧疤，显然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的老手。
“十六亿。”陈铮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数字飙升的风暴，带着一种令人不容置疑的重量。一瞬间，无数道探究、惊愕，甚至隐含敌意的目光透过面具，聚焦在他身上。
“十七亿。”黑袍饶声音如同冰锥，没有丝毫犹豫。 “十八亿。”陈铮毫不退让。数字的每一次跳动都像在灼烧空气。 “十九亿。”对方的回应更快，带着碾碎一切阻碍的冰冷决心。 “二十亿！”陈铮一字一顿，将这个足以令在场绝大多数人窒息的数字抛出。空气仿佛凝固了。短暂的停顿，令人窒息。拍卖师举起了木槌。
“二十亿……一次……”
温浅予的手猛地攥紧了陈铮的手臂，指尖冰凉。陈铮眼中金芒暴涨，神瞳无形的力量被他强行凝聚、压缩，如同一枚无形的精神尖针，越过重重人群，刺向那黑袍人握牌的手腕关节神经丛！他要的不是控制，而是让对方产生一瞬间无法抑制的、生理性的痉挛，哪怕只是让号牌脱手片刻！
嗡！ 尖针刺中了！然而，那冰冷的精神冲击却如同撞上了一块千锤百炼、布满荆棘的万年玄冰！一股更加阴森浑浊、充满混乱吞噬意味的精神力瞬间从黑袍人身上反弹回来，凶狠地噬咬着陈铮发出的精神波动！陈铮闷哼一声，太阳穴如遭重锤，眼前金星乱冒，强行凝聚的精神力瞬间被搅得粉碎溃散！对方的精神屏障，坚厚得超乎想象！
“……二十亿……第三次！成交！”拍卖师的木槌重重落下，砸在硬木底座上，发出空洞而冷酷的回响。 “恭喜七号贵宾，成功竞得‘饕餮之忆’！”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和敬畏。黑袍人影纹丝未动，宛如亘古不变的磐石。两名铁塔般的保镖立刻上前，动作精准高效，无声地护卫着他起身，随着幽暗通道深处亮起的引导灯光，快速离席，走向会场后方隐秘的出口。
“走！”陈铮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太阳穴的剧痛，低喝一声，拉着温浅予隐入座位上其他离场宾客形成的短暂人流阴影郑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同最谨慎的猎手，尾随着那三个即将消失在通道尽头的背影。通道尽头是一扇沉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合金门，光线晦暗。黑袍买家率先踏入阴影，一名保镖紧随其后。就在最后那名保镖高大的身影即将被门内黑暗彻底吞没的瞬间，他侧身关门的手臂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动作！
神瞳的洞察力在这一刻被压缩到了极致！陈铮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追踪器，死死盯在那保镖抬起的前臂内侧——深色紧身战斗服袖口随着举手动作微微上缩，露出了手腕上方寸许的皮肤！在那古铜色的紧实皮肤上，赫然纹着一个徽记！图案残缺不全，但核心部分清晰无比！
一条蛇！ 一条扭曲盘绕、狰狞凶悍的蛇！ 最最关键的是，那条蛇，正死死咬住自己的尾巴！
衔尾蛇！ 那个在地图残片上扭曲模糊、让他们一路追寻至茨符号！ 那个如同鬼魅般缠绕在陈铮身世与异能之谜深处的诅咒印记！ 它就如此赤裸而冰冷地灼烧在保镖的手臂上！
门轴发出沉重而短促的“嘎吱”声，那厚重的合金门在陈铮死死凝视的眼前，轰然关闭、落锁。保镖手臂上那惊鸿一瞥的残缺衔尾蛇纹身，却如同一道带着剧毒烈焰的烙印，狠狠地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更深深地烙进他的意识深处！
通道里残留的最后一丝光线彻底湮灭，冰冷的黑暗与门外拍卖场残余的鼎沸人声仿佛隔着两个世界。温浅予急促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清晰可闻，她紧紧抓着陈铮的手臂：“陈铮……刚才那是……”
陈铮没有回答。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那里残留着与对方精神力碰撞后的阵阵闷痛。冰冷合金门紧闭的轮廓在神瞳超常的视觉下清晰无比，却隔绝了门后的一牵那保镖手臂上残缺的衔尾蛇图案却在脑海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扭曲、狰狞、噬咬、循环……与兽皮地图残片上那个模糊扭曲的标记，在黑暗中不断重叠、放大。
那股从篡改铭文中渗出的阴冷怨毒能量，那坚厚得如同万年玄冰般反弹并撕咬他精神冲击的屏障……还有这突如其来的、直接指向核心秘密的衔尾蛇标记……
拍卖会结束了。但围绕这尊染血的“饕餮之忆”和那个神秘买家，一场真正的、弥漫着血腥味的黑暗风暴，才刚刚在无声中，掀起邻一道致命的涟漪。陈铮盯着那扇紧闭的铁门，眼中金芒如寒潭深渊，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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