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沉沉地笼罩着河南大地。
往日入夜后仍不免有些嘈杂的闯军大营，此刻却陷入了一种异样的肃静。
这静，并非空寂，而是绷紧了弦的沉默。
火把的光晕在秋风中摇曳，映照着一队队沉默穿梭的士兵身影，他们低声检查着刀剑的锋刃，清点着箭囊的数量，或将一捆捆特制的箭矢心搬运至指定位置。
空气中，除了熟悉的泥土和汗味，更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挥之不去的石油气味，源头正是那片依旧灯火通明的“临时兵工厂”。
最后一批浸满了“苏氏猛火油”的箭矢，正被女兵营的士兵和李秀宁亲自监督着，清点、分配，交接给各弓箭手部队的队正。
每一个接过这沉甸甸、油汪汪箭矢的士兵，脸上都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敬畏，更有着大战将至的凝重。
中军大帐内，气氛比帐外更加凝重。
李自成端坐主位，眉头微锁，目光扫过帐下众将，最后定格在悬挂的简陋洛阳城防图前。
刘宗敏、田见秀等悍将分列两旁，甲胄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苏俊朗也被特意召至帐内，站在稍靠后的位置，头上那滑稽的头巾此刻也难掩他眉宇间的紧张与思索。
“苏军师，”
李自成的声音打破了帐内的沉寂，
“明日之战，关乎我军能否打开洛阳门户，你再将战术，与诸位将军细细分一遍。”
苏俊朗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指着地图上标识的神机营大致防区：
“闯王，诸位将军，核心战术不变。
明日拂晓，我军弓箭手无需瞄准个人，要的便是第一波最大规模的齐射！
箭雨务必密集，覆盖整个城头，尤其是神机营驻扎的那段城墙！
目标有三：
一，以火焰焚烧其战棚、擂木、守城器械；
二，以浓烟和持续燃烧的火场，扰乱守军视线，制造恐慌；
三，也是最关键的——死死压制神机营！”
他加重了语气：
“那些‘仙火铳’装填极慢，只要我们的火箭能持续不断，让他们无法从容清理铳管、装填弹药，他们的火铳便与烧火棍无异！
这个火力空档，就是我们步兵兄弟的机会！”
刘宗敏猛地一拍桌子，嗡声道：
“军师放心！
只要你那火箭能把城头烧成一片火海，老子就亲自带人冲上去，剁了那群缩头乌龟！”
李自成点头，目光锐利：
“宗敏，主攻由你负责。
火箭一起，你部立即全力扑城，不惜代价，也要在守军反应过来、尤其是在那些道士搞出什么新花样之前，登上城头！”
“末将得令！”
刘宗敏抱拳，眼中战意熊熊。
部署已定，众将各自离去准备。
苏俊朗走出大帐，清冷的夜风让他精神一振。
他信步走向堆放猛火油桶的隔离区，再次用手指蘸零油，感受着其粘稠度，又凑近闻了闻那危险而熟悉的气味，内心既有对明日效果的期待，也有一丝难以避免的忐忑：
“理论数据、土法提炼…放在现代实验室简直不堪入目，但在这里…但愿物理和化学的基本法则，在这个有点跑偏的世界依然管用，但愿系统这次没坑我……”
另一边，李秀宁没有休息，她正带着女兵营的姐妹，将最后一批干净的布条、金创药和热水准备妥当。
她清楚，无论苏先生的“神油”能否奏效，明日都必将是一场惨烈无比的恶战，她必须为可能出现的伤亡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她望向苏俊朗所在的方向，眼中充满了信任，也藏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担忧。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万俱寂，连虫鸣都似乎屏住了呼吸。
成千上万的闯军将士，已经在攻击位置上悄然列队，如同暗夜中蓄势待发的狼群。
他们紧握着手中的兵器，目光穿透稀薄的晨雾，齐刷刷地聚焦在远方洛阳城头那模糊而雄伟的黑色轮廓上。
苏俊朗走到前沿阵地，找到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阴影中的刘宗敏。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带着硝烟余烬味的空气，低声道：
“刘将军，箭，已全部上弦了。”
刘宗敏重重地“嗯”了一声，粗壮的手指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嗜血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黑暗，看到了城头即将燃起的熊熊烈焰和随之而来的血腥厮杀。
东方际，微微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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