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是审判的利龋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冲击，而是对存在本身的根除。当圣歌扫过影子的身体，他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剥离”。
他的记忆在闪烁。他脑中关于弗朗索瓦的脸庞开始模糊，那份悲恸与愤怒被一种陌生的、冰冷的“平静”所取代。他那股为复仇而燃起的黑色火焰，在这神圣的光芒下，如同被强风吹拂的烛火，疯狂摇曳，随时可能熄灭。
他踉跄着后退，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混合着黑色焦油与鲜血的脚印。他体表的黑暗能量正在被大面积地“净化”，露出了下面血肉模糊的皮肤和断裂的骨骼。他那刚刚强化的、如同黑曜石般的手臂上，裂开了一道道蛛网般的细纹。
他……正在变回那个脆弱的、会死的“废物”。
为首的“使”手臂上流淌的光辉愈发炽烈，准备发动第二次歌声斩击。
就在这时，影子的通信器深处，传来了一阵微弱至极的信号。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文字。那是一段……感觉。
是弗朗索瓦的感觉。
没有了恐惧，没有了痛苦，只剩下一种无尽的、温暖的寂静。像是在一个午后，躺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看着白云飘过，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那是灵魂在归于“热寂”前的最后回响。
“不……”
影子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困兽般的嘶吼。
这感觉不是慰藉，而是最残忍的酷刑。它在告诉影子，弗朗索瓦正在放弃，正在迎接死亡。
而这份“平静”，他绝不接受！
他猛地转身，撞开了一旁维护通道的防火门，闪身躲了进去。
歌声的压制力在狭窄的通道里减弱了许多，但依然像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
影子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他没有试图去抵挡，而是选择……放弃抵抗。
但不是向圣歌投降，而是向自己体内的黑暗彻底投降。
他闭上双眼，不再去想弗朗索瓦，不再去想里希特，不再去想复仇。他将自己的意识沉入那片最深沉、最恐怖的黑暗海洋。
他不再是“影子”，他只是纯粹的“恶”。
他看到了。在那片黑暗的尽头，是无数张扭曲、哀嚎的脸。是和他一样，被当做“材料」培育、被当做“武器”打磨、最终被废弃的无数个“失败品”的灵魂碎片。他们的痛苦、他们的怨恨、他们无声的尖叫，共同构成了他这身诅咒的本质。
他的力量，不是来自虚空，而是来自一个冤魂的炼狱。
“既然你们喜欢唱歌……”影子的嘴角咧开一个疯狂而扭曲的笑容，他那猩红的眼眸深处，燃起了两簇幽蓝色的鬼火。
“那就听一听……地狱的合唱吧。”
他张开嘴，发出的不再是人类的吼声。
那是一种低沉、沙哑、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哼鸣”。这声音充满了不和谐的音程、充满了挣扎的戾气、充满了无数灵魂被碾碎时的哀嚎。
这是他为自己谱写的安魂曲，也是他为敌人准备的镇魂歌。
——地狱圣歌。
当这反旋律出现的瞬间，走廊里的圣歌为之一滞。
“使”们那镜面般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困惑”的波动，它们纯净的能量场被这股污秽而混乱的频率所干扰。
影子从阴影中一步踏出。
他全身的伤口非但没有愈合，反而更加狰狞。但那些流出的血液，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就化为黑色的蒸汽，无数的、由痛苦表情构成的虚影在他周围盘旋嘶吼。
他像一个从地狱深处走出的君王，身后跟随着无数的怨灵。
“嗡——！”
堂的圣歌与地狱的哀嚎，正面撞在了一起！
没有惊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无声的湮灭。
两种截然相反的能量在走廊中央交锋，空气本身都在剧烈地扭曲，光线被折射成怪诞的形状，金属墙壁上时而浮现出使的轮廓，时而刻画出恶鬼的脸孔。
一个纯净的、创造世界的秩序。 一个污秽的、毁灭一切的混沌。
第一个“使”的圣歌最先崩溃。它那白金色的身躯上，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裂痕，仿佛无瑕的瓷器被注入了剧毒。它的歌声开始变得沙哑、走调。
它那镜面般的脸上，第一次映出了一个东西——影子那张充满煞气的脸。
“砰——！”
“使”轰然解体。但它的爆炸不是火焰，而是一阵刺耳的尖啸，仿佛被困在里面的灵魂被彻底释放，然后归于虚无。
一击。
影子甚至没有动手，只是用他的“歌声”，就“唱”碎了一个神明的造物。
但代价是巨大的。他刚一出口，喉头便涌上一股腥甜，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那支撑着他的地狱圣歌也随之光芒大减。
剩下的两个“使”立刻改变了策略。它们不再合唱，而是分居左右，双臂化作锋利的光矛，一左一右，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影子刺来！
就在这时，里希特的声音通过基地的广播系统，在整个寂静的“热寂”区域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赞赏：
“了不起。你用‘混乱’污染了我的‘秩序’。那么，就用最原始的‘暴力’，来净化你的‘存在’吧。”
影子的瞳孔骤缩。
他面对的，是两个神明级别的刺客，而他的身后，是为他牺牲的朋友正在消逝的倒计时。
他已经没有退路，也没有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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