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城头，战云低垂，肃杀之气凝若实质。秦明铜铃般的双眼布满血丝，在城垛间来回巡视，粗粝的大手按在狼牙棒柄上，仿佛要将那冰冷铁木捏碎。滚木礌石堆积如山，煮沸的金汁铁水在铁锅中翻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花荣身披轻甲，虽面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隼，率领着百名神射手隐伏在箭垛之后，强弓硬弩引而不发，冰冷的箭簇在秋日的微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城下，黑压压的敌军阵营已清晰可见。呼延灼的残兵败将披着残破的甲胄，眼神中混杂着不甘与凶戾，与另一支装备更为精良、打着“青州团练”旗号的队伍合兵一处，人数已近六千！他们并未急于攻城，而是在城外三里处扎下联营，伐木造梯，打造简易冲车，如同磨砺爪牙的凶兽，酝酿着致命一击。帅旗之下，一面是呼延灼阴沉如水的脸，另一面，则是一位身着青州军将官服饰、神色冷峻的中年汉子——正是张叔夜的心腹爱将，青州兵马都监，“铁枪”王禀！张叔夜本人虽未亲临，但这支乔装改扮的精锐和呼延灼的合流，已昭示着他撕下伪装、扑灭济州的决心。
“狗日的张叔夜，终于露出獠牙了！”秦明狠狠啐了一口，“还有呼延灼这丧家犬，也敢回来龇牙！”
“秦明哥哥，不可轻担”花荣声音沉凝，“王禀此人，在青州素有勇名，其麾下青州兵训练有素，非呼延灼残部可比。他们按兵不动，必是在等待最佳时机，或是在打造更犀利的攻城器械。”
“怕他个鸟！”秦明怒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济州城高池深，粮草充足，弟兄们士气正旺！想啃下这块硬骨头，老子崩碎他满口牙！”
话虽如此，秦明和花荣心中都明白，六千养精蓄锐、挟恨而来的敌军，对济州守军（主力被林冲带走后，守军不足四千）是巨大的压力。真正的苦战，尚未开始。
府衙内，气氛同样凝重。
戴宗快步而入，带来最新情报：“哥哥！呼延灼与王禀合兵后，并未急于攻城，而是在城北‘黑松林’一带伐取巨木，似在赶制大型攻城器械！另，青州方向，张叔夜已将其弹劾童贯、撇清高衙内之死的奏疏八百里加急送往东京！同时，他麾下另一支约两千饶兵马，正以‘剿匪’为名，向曾头市方向移动，意图不明！”
“声东击西？还是另有所图？”陈默眉头紧锁。张叔夜这老狐狸，一边在朝堂上搅混水，一边在军事上施压，手段老辣。“继续严密监视！尤其是曾头市方向！那支兵马，绝不只是剿匪那么简单！”
“是！”戴宗领命，又道：“还有一事，哥哥。您让寻找的墨离……有消息了！”
陈默精神一振：“哦？人在何处？”
“就在济州城内！”戴宗语气带着一丝不可思议，“此人……竟主动找到了我们的‘工坊’设在城内的临时招募点！自称墨离，愿献‘破敌利器’！负责招募的兄弟不敢擅专，已将他带来府衙外候见！”
主动来投？陈默心中疑窦丛生，但更多的是好奇与期待。“带他进来！”
片刻，一个身影被引入堂郑来人约莫四十许，身材瘦高，穿着洗得发白的葛布长衫，面容清癯，颧骨微凸，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神采。他背上负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件，手中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
“草民墨离，见过陈寨主。”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墨先生请起。”陈默打量着他，“听闻先生有破敌利器相献？”
“正是。”墨离也不废话，将背上的长条包裹解下，心地放在地上，揭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张造型奇特的巨弩！此弩通体黝黑，非金非木，结构极其复杂精密。弩身比寻常床弩更为粗壮，弩臂采用了多层叠合的弹性材料（似为某种特制竹木与兽筋复合），绞盘机括更是精巧繁复，布满奇特的杠杆和齿轮。最引人注目的是弩臂中央，竟并排安置着三个粗大的弩槽！
“此乃‘三弓床子弩’，草民毕生心血之一。”墨离抚摸着冰冷的弩身，眼中流露出痴迷的光芒，“以特制绞盘上弦，三弓合力，可同时发射三支四尺巨箭！射程远超寻常床弩，五百步内，可破重甲，摧城楼！箭簇可换，普通铁簇可破甲，若填装寨主新得火药秘方所制‘霹雳箭’……”他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威力更胜‘落霞坡惊雷’！”
三弓床弩！陈默心中剧震！这可是《武经总要》中记载的北宋顶级守城利器，威力巨大，但制造工艺极其复杂，流传极少！这墨离竟能独立仿制甚至改进？他指向那木箱：“此箱中又是何物？”
墨离打开木箱，里面是十几支寒光闪闪、结构同样奇特的箭矢。箭头并非寻常三棱或扁平，而是螺旋状的尖锐钻头，箭杆中段似乎有机关，尾部还带着的翼片。
“此乃‘破甲钻心箭’。”墨离拿起一支，“箭头螺旋开刃，专克锁甲、札甲。箭杆中空，内置机括，击中目标后，内部撞针激发，箭头可二次旋转深入！尾部翼片可稳定飞校若用于‘三弓床弩’，五百步内，可穿三重铁甲！”
陈默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是冷兵器时代的反器材狙击弹！这墨离的技艺，已不能用巧匠形容，简直是军工鬼才！
“先生大才！”陈默由衷赞叹，“慈利器，于我梁山，如久旱甘霖！先生可愿入我梁山‘工坊’，专司军械研发？陈某必以上宾之礼相待，所需资源，倾力供给！”
墨离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随即又恢复平静，深深一揖：“草民半生漂泊，所造之物或被视为奇技淫巧，或为权贵私藏，难见日。寨主‘替行道’，更得火药秘术，志在惊雷裂！墨离愿效犬马之劳，以手中技艺，助寨主一臂之力！只求……能放手施为，穷究工巧极致！”
“好！”陈默大喜，“先生所求，陈某应允！戴宗，立刻安排墨离先生入工坊！调拨最好工匠，全力配合先生！三弓床弩与破甲钻心箭，优先打造！所需物料，不计代价！”
“遵命！”戴宗也是又惊又喜，连忙引墨离下去安排。
墨离的投效和三弓床弩的出现，如同给紧绷的战局注入了一针强心剂。陈默立刻下令，在济州城头关键位置，秘密构筑发射阵地，同时命工匠日夜赶制弩箭，尤其是墨离提出的、结合火药的“霹雳箭”雏形！
然而，就在陈默为墨离的到来和即将到来的大战振奋之际，怀中的玉玺，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异样的悸动！
那感觉并非疼痛，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凉意的脉动，仿佛沉睡的巨兽心脏在苏醒。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瞬间压上心头，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与此同时，一直盘踞在丹田、温和运转的《易筋经》内力，竟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隐隐有向玉玺所在位置汇聚的迹象！
“唔！”陈默闷哼一声，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哥哥？怎么了？”一直侍立一旁的公孙胜敏锐地察觉到了陈默的异常，身形一闪便到了近前，枯瘦的手指快如闪电般搭上陈默手腕脉门。
一股精纯柔和却带着探查意味的内力瞬间涌入陈默经脉。公孙胜闭目凝神，脸色渐渐变得无比凝重。
“道长……”陈默强压下那股悸动和内力躁动。
公孙胜缓缓睁开眼，眼中精光闪烁，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是一丝……惊疑？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目光深邃地看向陈默胸口（玉玺所在），沉声道：“寨主，可否借一步话？此事……非同可！”
陈默心中一沉，公孙胜的反应印证了他的不安。他屏退左右，与公孙胜来到府衙后一处僻静书房。
“道长，究竟怎么回事？”陈默取出怀中那方温润却隐隐透出异样气息的蟠龙玉玺。
公孙胜没有直接触碰玉玺，而是围着它缓缓踱步，指尖掐诀，似乎在感应着什么，面色越发凝重。
“寨主，”公孙胜终于停下，声音低沉而肃穆，“此物……绝非寻常帝王象征之玺！”
“贫道方才探查寨主体内气息，发现《易筋经》内力精纯，然根基初立，本应如溪流潺潺。但此刻，寨主内力隐有沸腾之象，且受此玉玺莫名牵引！更令贫道心惊的是……”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玉玺，“此物内部，似乎……封印着一股极其古老、极其庞大、也极其……邪异的能量！这股力量正在苏醒！其性质……与寨主所修《易筋经》这等佛门正宗心法，隐隐相冲！”
“封印？邪异能量？与《易筋经》相冲？”陈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晁盖临终前将这玉玺塞给他，只是山寨信物，象征最高权力，从未提及这些！难道晁盖也不知其中隐秘？还是……
“道长可能探知这能量源头？”陈默急问。
公孙胜摇头，面色凝重：“贫道道行浅薄，只能模糊感应其存在与性质之恶。此物年代之悠久，恐远超秦汉！其铸造者，必是通彻地之辈，以无上法力将其能量封印，化为一方看似无害的玉玺。然则，此封印或因年代久远而松动，或因……”他深深看了陈默一眼，“寨主身负惊雷气运，执掌梁山权柄，更兼修习《易筋经》这等引动地正气的功法，三者叠加，无形中刺激了封印之物，加速了它的苏醒！”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警告：“寨主！此物绝非福缘，实乃大凶！其内封印之物一旦破封，恐非人力所能抗衡！轻则反噬宿主，走火入魔，经脉尽断！重则……邪气冲，生灵涂炭！依贫道之见，此物……留不得！当寻一至阳至刚、龙脉汇聚的极煞之地，以阵法将其彻底封镇，永绝后患！”
公孙胜的话语如同九惊雷，炸响在陈默耳边！他一直视为权力象征和晁盖遗志寄托的玉玺，竟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邪异封印？这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他心神剧震！
就在此时！
“报——！！！” 府衙外传来秦明炸雷般的怒吼和亲兵凄厉的警报声！
“敌军攻城了——！！！”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和号角声瞬间淹没了府衙！紧接着，是巨石砸在城墙上的沉闷巨响和守军惊慌的呼喊！
“报——寨主！呼延灼、王禀率军猛攻北门！动用了数十架新造好的云梯和冲车！攻势极猛！”一名亲卫浑身浴血地冲进书房。
陈默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内忧（玉玺邪变）外患（大军攻城）同时爆发！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方温润却又隐隐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玉玺，又望了一眼窗外杀声震的方向。眼中瞬间闪过无数挣扎，最终化为一片冰寒刺骨的决绝！
“玉玺之事，容后再议！”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道长，随我上城！先退了城下之敌！”
他将玉玺重新贴身藏好，那股悸动和内力躁动被强行压下。此刻，济州城头的浴血厮杀，才是生死攸关！
陈默抓起佩刀，与公孙胜大步流星冲出书房，直奔那火光冲、杀声如潮的北门城楼！
墨离带来的守城利器尚未完全部署，张叔夜的毒计阴风已然刮到城下，而怀中的玉玺又突生异变……这济州城，已成风暴之眼！陈默能否在内外交困的绝境中，再次力挽狂澜？那方蕴藏大凶的玉玺，又将引出何等惊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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