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采访区从来不是什么舒适的地方。
狭窄的通道两侧挤满了记者，长枪短炮般的摄像机和话筒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灯光刺眼，温度比外面高了好几度，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各种电子设备散发的热量。
江浸月和沈栖迟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进这个区域时，瞬间被淹没在闪光灯的海洋里。
“江浸月！看这边！”
“沈栖迟！看镜头！”
“两位冠军！请站近一点！”
记者们的声音嘈杂地混在一起，像夏夜池塘里的蛙鸣。江浸月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抬手挡敛刺目的光线。
沈栖迟侧身半步，不着痕迹地挡在她前面一些，替她分担了部分镜头压力。
这细微的动作被几个眼尖的记者捕捉到了，快门声顿时更加密集。
“江浸月，第一次参加全国大赛就夺冠，现在心情如何？”一个女记者把话筒递到她面前。
江浸月定了定神，按照刘教练教的话术回答：“很高兴，很激动。感谢教练的培养，感谢队友的支持。”
标准，安全，但缺乏个性。
“沈栖迟，你打破了赛会纪录，这个成绩在你意料之中吗？”另一个记者问。
沈栖迟言简意赅：“训练成果的正常发挥。”
“两位今都拿到了金牌，是不是约好了要一起夺冠？”一个年轻男记者笑着问，语气里带着调侃。
江浸月愣了一下，脸颊微热。她看了沈栖迟一眼，发现他表情没什么变化。
“各自努力的结果。”沈栖迟平静地回答。
“但听你们从一起训练，关系很好？”记者不依不饶，“今比赛时，江浸月还去看了沈栖迟的比赛，沈栖迟上午也去看了跳水的决赛。互相加油鼓劲对夺冠有帮助吗？”
问题开始偏离纯粹的体育范畴，向私人关系滑去。几个老练的记者交换了眼色，等待两个孩子的反应。
江浸月感到手心有些出汗。她想起刘教练的警告——“媒体最喜欢挖掘运动员背后的故事，尤其是你们这样年轻、有话题性的选手。记住，少私人话题，多谈训练和比赛。”
她正斟酌措辞，沈栖迟却先开口了：“国家队队友互相支持，很正常。”
他的声音平稳，眼神直视提问的记者，没有闪躲，但也没有透露更多信息。
“那江浸月，你觉得沈栖迟今的表现怎么样？”记者把话筒转向江浸月。
“很出色。”江浸月实话实，“他游得很稳，破纪录是实至名归。”
“沈栖迟，你觉得江浸月的跳水呢？”
“完美。”沈栖迟的回答简短有力，没有丝毫犹豫。
两个字，却比任何长篇大论的赞美都更有分量。江浸月感觉到自己的脸更热了，她低下头，假装整理了一下运动服的衣领。
“两位都是9岁，都来自浙江，都进了国家队，现在又同一夺冠，”一个戴眼镜的女记者推了推眼镜，语气更加直接，“这样的巧合真的很难得。能透露一下你们认识多久了吗？平时训练之余会一起玩吗？”
这个问题踩到了敏感线。王劲松教练在不远处皱起了眉头，准备上前解围。
但沈栖迟再次抢在江浸月前面回答：“我们四岁开始训练。”
避重就轻，只回答了前半部分。
“四岁？那么！”记者们兴奋起来，“所以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了？”
闪光灯再次疯狂闪烁。江浸月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和沈栖迟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也许还有别的什么。
她突然有些烦躁。她来这里是比赛的，是展示训练成果的，不是来回答这些私人问题的。
沈栖迟显然也有同福他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江浸月能看出他下颌线微微绷紧了——这是他紧张或不悦时的细微表现。
“各位记者朋友，”王劲松教练终于走过来，挡在两个孩子面前，“队员们刚比完赛，需要休息。关于比赛的问题已经回答得差不多了，今的采访就到这里吧。”
“王教练，再问最后一个问题！”那个戴眼镜的女记者不死心，“两位将这么优秀，又关系这么好，未来有没有可能......”
“未来他们会继续努力训练，争取更好的成绩。”王教练打断了记者的话，语气坚定而不失礼貌，“好了，请大家让一让，队员们要回去休息了。”
工作人员开始疏导通道，记者们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让出了一条路。
沈栖迟护着江浸月，快速穿过混合采访区。走出那个狭窄通道的瞬间，江浸月才感觉到自己能正常呼吸了。
外面的空气凉爽许多，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带走了采访区的闷热和压抑。
“刚才......”江浸月声，“谢谢你。”
她知道沈栖迟几次帮她挡掉棘手的问题。
沈栖迟摇摇头：“他们问太多了。”
两人并肩走在回运动员村的路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身后交叠在一起。
“那些记者，”江浸月犹豫了一下，“他们好像对我们......特别感兴趣。”
“嗯。”沈栖迟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补充，“因为我们，又都拿了金牌。”
“以后会一直这样吗？”江浸月问，声音里有一丝不安。
沈栖迟停下脚步，看着她。夕阳的光线在他脸上镀了一层金色，让他的轮廓看起来柔和了些。
“可能。”他诚实地回答，“但跳水和游泳，才是重点。”
江浸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无论媒体怎么关注，无论别人怎么议论，他们最重要的身份是运动员。
跳台和泳池，才是他们的战场。
她点点头，心里的那点不安消散了。
“你得对。”她笑了，“跳水和游泳才是重点。”
回到运动员村时，已经完全黑了。食堂里灯火通明，今的晚餐特意加了菜，庆祝队员们取得的优异成绩。
江浸月和沈栖迟走进食堂时，立刻引来了一阵掌声和欢呼声。
“我们的双冠王回来了！”陆衍带头起哄，“跳水的精灵和泳池的王者！掌声在哪里？”
食堂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夏冉跑过来拉住江浸月：“浸月！你们刚才在采访区的视频已经有人发到网上了！”
“什么视频？”江浸月心里一紧。
“就是记者问你们关系的那个片段，”夏冉拿出手机，“你看，点击量已经好几万了！”
江浸月接过手机，看到一段短视频。标题是《才双子星赛后采访，默契十足引猜测》。
视频里，记者追问他们关系的问题，沈栖迟护在她前面的动作，还有那句简短有力的“完美”都被清晰地录了下来。
评论区已经炸了：
“这两个孩子好配啊！”
“青梅竹马一起夺冠，这是什么偶像剧剧情？”
“沈栖迟‘完美’的时候好苏！”
“江浸月脸红了！好可爱！”
“国家队要从培养感情吗？哈哈哈”
“专注体育，别乱磕cp好吗？”
江浸月看着那些评论，脸又红了。她把手机还给夏冉，有些无奈：“这些人怎么这样......”
“很正常啊，”夏冉收起手机，“你们今表现太亮眼了，媒体当然要挖掘背后的故事。不过别在意，过几有新的比赛，他们就去关注别人了。”
话虽这么，但江浸月还是感到一种不清的不自在。她看向沈栖迟，发现他也在看手机，眉头微微皱着。
显然，他也看到了那些视频和评论。
“别看那些了。”江浸月走过去，“先吃饭吧。”
沈栖迟收起手机，点零头。
晚餐很丰盛，但江浸月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她能感觉到周围不时投来的目光，有些是善意的祝贺，有些是好奇的打量。
这就是成名的代价吗？她不知道。
但沈栖迟得对——跳水和游泳，才是重点。
无论外界怎么关注，无论媒体怎么炒作，她站上跳台时，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完成最好的动作。
至于其他，随它去吧。
她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用力嚼着。
明还有比赛，还有训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闪光灯下的世界虽然喧嚣，但跳台上的十米高度，泳池里的五十米赛道，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舞台。
而他们，会在这个舞台上，继续跳下去，游下去。
直到跳不动，游不动的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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