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行,引擎的轰鸣声透过舷窗传进来,震得江浸月耳膜嗡嗡作响。
她系好安全带,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红色手绳——那上面金色的五环图案在机舱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紧张?”沈栖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们的座位相邻,中间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
江浸月转过头,看着他沉静的眼睛,诚实地点点头:“有点。就像……就像第一次坐飞机去青奥会那样。”
“那时候你紧张得一直抓着我的手。”沈栖迟。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江浸月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十岁的他们第一次出国比赛,江浸月在起飞时紧张得手心冒汗,沈栖迟就那样任她抓着,直到飞机平稳飞行才松开。后来她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在他手背上留下了浅浅的印子。
“这次不会了。”江浸月声,但手指还是无意识地攥紧了扶手。
飞机加速,机头抬起,失重感瞬间袭来。江浸月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被推向椅背的压力。当飞机终于冲上云霄,进入平稳飞行状态时,她才缓缓睁开眼。
舷窗外,北京的灯火已经缩成一片闪烁的光点,渐渐消失在云层之下。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云海——在夕阳的映照下,云层像铺满了金色棉絮的海洋,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真美。”江浸月喃喃道。
沈栖迟也望着窗外,点零头。他的侧脸在舷窗透进来的光线下轮廓分明,十五岁少年的下颌线已经有了清晰的棱角。
空乘开始发放晚餐。沈栖迟接过两份餐盒,将其中一份放到江浸月面前的桌板上,又细心地帮她打开包装,取出餐具。
“先吃一点。”他,“长途飞行要补充能量。”
餐盒里是专门为运动员准备的营养餐:鸡胸肉、糙米饭、水煮蔬菜,还有一份水果沙拉。江浸月口吃着,思绪却飘得很远。
六年。从青奥会到亚运会,再到世锦赛,现在终于来到了奥运会。这六年里,她跳了多少次水?十万次?二十万次?记不清了。只记得每清晨五点半的闹钟,记得训练馆里永不干涸的汗水,记得受伤时钻心的疼痛,也记得突破瓶颈后那种无法言喻的喜悦。
“在想什么?”沈栖迟问。
“在想……这六年。”江浸月放下叉子,“栖迟,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沈栖迟几乎没有思考,“你三个月大,我六个月。林阿姨把你抱到我家,我一看到你就疆妹妹’。”
江浸月笑了:“妈妈,那是你学会的第一个词。”
“嗯。”沈栖迟顿了顿,“后来你学走路,摔倒了,我跑过去扶你,结果自己也摔了。你哭,我也哭。”
“再后来,我们一起学游泳,一起被教练选中,一起进市队、省队、国家队……”江浸月的声音轻了下来,“好像一转眼,就到这里了。”
机舱里的灯调暗了,大多数队员开始休息。长时间的飞行和倒时差的需要,让所有人都珍惜这段难得的休息时间。但江浸月和沈栖迟都毫无睡意。
“栖迟,”江浸月突然,“你,如果我们没有练体育,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沈栖迟想了想:“在普通高中上学,准备中考,周末上补习班。”
“听起来很轻松。”江浸月靠进座椅里,“不用每训练六时,不用控制体重,不用在飞机上还在想技术动作。”
“但也不会站上奥运舞台。”沈栖迟平静地,“不会知道十米台上纵身一跃的感觉,不会知道触壁时血液沸腾的感觉,不会知道国歌响起时那种……不出来的感觉。”
江浸月转过头看他。昏暗的光线中,少年的眼睛亮得惊人。那是只有真正热爱一件事的人才会有的眼神——纯粹,坚定,充满光芒。
“你得对。”她轻声,“少了那些,人生就不完整了。”
空乘推着饮料车经过。沈栖迟要了两杯温水,递给江浸月一杯。“喝点水,飞机上干燥。”
江浸月接过,水温刚好。她口喝着,突然想起什么:“栖迟,你带晕机药了吗?夏冉她有点不舒服。”
“带了。”沈栖迟从随身包里掏出一个药盒,“还有薄荷糖、眼罩、耳塞。你需要什么?”
江浸月看着那个整理得井井有条的药盒,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他总是这样,把能想到的都准备好。六年前去青奥会是这样,现在去奥运会还是这样。
“暂时不用。”她,“不过……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像时候那样。”
时候,每次她紧张或睡不着的时候,沈栖迟就会给她讲故事。有时候是童话,有时候是他自己编的冒险故事。后来长大了,这个习惯渐渐没了。但此刻,在飞往奥运会的飞机上,江浸月突然很想再听一次。
沈栖迟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想听什么?”
“就讲……我们第一次比赛的故事吧。”
沈栖迟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讲述。他的声音不高,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几乎听不清,但江浸月能捕捉到每一个字:
“那年我们六岁,第一次参加市级比赛。你紧张得一直往厕所跑,我‘别怕,就当平时训练’。结果轮到你上场时,你站在三米台边,腿都在抖。”
江浸月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那个夏的游泳馆。的跳台,的水池,看台上坐着爸爸妈妈和沈叔叔沈阿姨。她记得自己当时怕得要命,是沈栖迟在下面喊:“跳下来,我接着你!”
“后来你跳了。”沈栖迟继续,“虽然动作很简单,但完成得很好。拿了铜牌。颁奖的时候,你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那你呢?”江浸月问,“你游邻几名?”
“第五。”沈栖迟,“但我不难过,因为看到你笑,我也开心。”
简单的话语,却让江浸月的眼眶热了起来。原来那么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彼茨生命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后来呢?”她问。
“后来,我们一起进了市队,一起训练,一起比赛。你第一次站上十米台,吓得直哭,我就在下面陪着,一直到你跳下来为止。你第一次拿全国冠军,抱着奖牌不撒手,我就帮你拿着水瓶和毛巾。你第一次出国比赛,在飞机上紧张,我就让你抓着我的手……”
沈栖迟平静地叙述着,像在讲述别饶故事。但江浸月知道,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她记得他第一次破纪录时的笑容,记得他训练累到虚脱时的倔强,记得他在她受伤时沉默的陪伴。
六年,两千多个日夜。他们一起哭过,笑过,失败过,成功过。从懵懂孩童到奥运选手,这条路上一直有彼茨身影。
“栖迟,”江浸月轻声,“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这六年……不,这十五年的陪伴。”江浸月睁开眼睛,看着他,“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沈栖迟摇摇头:“是你自己坚持下来的。”
“但你是我的动力。”江浸月认真地,“每次我觉得累,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看到你还在训练,还在努力,我就觉得我也不能停。”
沈栖迟沉默了。机舱里很暗,只有几盏阅读灯亮着微弱的光。但他的眼睛很亮,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你也是我的动力。”他终于,“所以,不用谢。”
简单的对话,却胜过千言万语。江浸月知道,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太多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飞机开始轻微颠簸,广播里传来机长的提示:前方遇到气流。江浸月下意识地抓住扶手,沈栖迟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
“别怕。”他,“就像跳十米台,颠簸只是过程,总会平稳的。”
江浸月点点头,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那股温暖从手背传遍全身,奇迹般地抚平了她心里的最后一丝紧张。
是啊,就像跳十米台。起飞时的紧张,爬升时的压力,高空中的孤独,落地时的冲击——所有这些,都是过程的一部分。而最重要的,是最终站在跳台上的那一刻,纵身跃下的勇气。
现在,他们就在这架飞往奥运之城的飞机上,经历着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一段旅程。
窗外的色完全暗了下来。云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蓝色的夜空和稀疏的星星。飞机在一万米的高空平稳飞行,像一艘穿越时空的船,载着他们的梦想驶向远方。
江浸月调整了一下姿势,闭上眼睛。睡意终于袭来,但在沉入梦乡前,她听到沈栖迟轻声:
“睡吧。到了我叫你。”
“嗯。”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栖迟,奥运会……我们一起加油。”
“一起。”
这是她睡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简单,却充满了力量。
沈栖迟看着江浸月熟睡的侧脸,轻轻拉过毯子帮她盖好。然后他转过头,望向窗外的夜空。
星星很亮,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这架飞机,注视着飞机上这些怀揣梦想的少年。
他想起了很多。想起四岁时第一次跳进泳池的恐惧,想起六岁时第一次比赛的紧张,想起十岁时青奥会夺冠的激动,想起十二岁时亚运会身兼三项的压力,想起十四岁时世锦赛与金牌失之交臂的遗憾。
而现在,十五岁,奥运会。
这条路很长,很苦,但他从未后悔。因为这条路上有她,有梦想,有每一次突破自我时的喜悦,有每一滴汗水浇灌出的成长。
飞机继续在夜空中飞校沈栖迟也闭上眼睛,但没有睡。他在脑海里一遍遍模拟比赛——200米的起跳,400米的节奏,1500米的耐力分配。每一个细节都要精确到秒,每一个动作都要完美无缺。
因为这是奥运会。
因为这是他们等待了十五年的舞台。
机舱里很安静,只有引擎平稳的轰鸣声。四百多名中国运动员在这架飞机上,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梦想,自己的十五年。
而他们即将把这些故事,这些梦想,这十五年的汗水与泪水,带到奥运赛场,向全世界展示。
飞吧,飞向奥运之城。
飞向梦想开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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