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定下来没两，河村就传遍了。
陆家要出一百八十块的价彩礼娶林晚晴，条件是王家母子得跟人闺女断绝关系！
这消息像颗炸雷，把村里老老少少都震得不轻。
“一百八？！我的老爷，王翠花这是真把闺女当金疙瘩卖了啊！”
“卖？你没听全乎吗？是买断！以后王翠花和她那儿子可不能再沾边了！”
“陆家这手笔……啧啧，到底是军官人家，就是硬气！”
“要我，晚晴那丫头算是跳出火坑喽……”
议论归议论，看热闹的心更盛。等到约定的那，林家那破院子外围了不少探头探脑的村民。
院子里，气氛更是紧绷。
支书李老根被请来了，坐在院里唯一一张像样的椅子上，面前摆着张旧方凳，凳子上铺开一张从大队部拿来的信纸。
他皱着眉，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显然对掺和这种“家务事”不太乐意，但陆家和林家都坚持，他也只能来做这个见证。
陆家这边，赵秀英和陆建军都来了。赵秀英穿着那身干净的深蓝褂子，腰板挺直，脸上没什么表情。
陆建军还是一身军装，没戴帽子，寸头凌厉，站在他母亲身后，眼神扫过院子里的人，自带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场。
林家这边，王翠花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和贪婪，搓着手，眼睛时不时就往陆建军脚边那个鼓鼓囊囊的军用挎包上瞟。
林大柱依旧蹲在墙角，脑袋快埋进裤裆里。林宝则歪着嘴，斜眼看着陆建军，眼神里混着嫉妒和不屑。
林晚晴站在稍远一点的屋檐下，半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扮演着她受气包可怜的角色。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低垂的眼帘下，是怎样一种快要按捺不住的激动。
“行了，人都齐了，吧，咋个章程？”李支书敲了敲烟袋锅，打破了沉默。
赵秀英往前一步，声音清晰，带着股利索劲儿：“李支书，麻烦您跑这一趟。今请您来，就是做个见证。我们陆家娶晚晴这孩子，彩礼一百八十块，一分不少。”她指了指儿子脚边的挎包。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王翠花喉咙滚动了一下，恨不得立刻就把那包抢过来。
“但是，”赵秀英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王翠花，“这钱给了，晚晴以后就是我们陆家的人，跟林家，特别是跟王翠花同志、林宝同志，再无瓜葛！今就在这儿，白纸黑字写清楚，签字画押，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王翠花迫不及待地接口：“写！这就写！钱呢？”
陆建军没动，只是看向李支书。
李支书叹了口气，拿出钢笔：“那就写吧。王翠花，林大柱，你们可想清楚了，这手印按下去，可就没反悔的余地了。”
“不反悔！绝对不反悔！”王翠花抢着，还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林大柱。林大柱浑身一哆嗦，头埋得更低了，含糊地“嗯”了一声。
李支书摇摇头，低头在信纸上唰唰写了起来。大意就是，林家收陆家彩礼一百八十元，自愿与林晚晴解除家庭关系，自此婚丧嫁娶，各不相干，永不纠缠。
写完了，李支书把纸拿起来，念了一遍。
“成！就这样！”王翠花听得眉开眼笑，只要钱到手，啥都好。
“晚晴丫头，你也过来听听。”赵秀英朝林晚晴招招手。
林晚晴怯生生地走过去，依旧低着头。
“晚晴，这文书一签，你可就跟这个家没关系了，你……愿意吗？”李支书到底心软，多问了一句。
林晚晴抬起头，眼眶适时地红了，里面水光潋滟，她看了看蹲在墙角的林大柱，又飞快地瞄了一眼满脸急切的王翠花和吊儿郎当的林宝，嘴唇哆嗦着，像是用了极大勇气，才细声细气地吐出几个字：“我……我愿意……听支书的，听陆阿姨的。”
这话听着是顺从，却把决定权推给了“公正”的支书的和“未来婆婆”，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坐实了被逼无奈、顺从安排的可怜形象。
赵秀英心里点零头，这丫头，关键时刻脑子不糊涂。
李支书叹了口气：“那就按手印吧。”
印泥是张婶准备的，一个红盒子。
王翠花第一个冲上去，生怕晚了一秒钱就飞了，大拇指在印泥里狠狠一摁，然后用力按在了文书自己名字旁边，留下个清晰无比的红手印。
“该你了！磨蹭啥！”她拽了一把林大柱。
林大柱手抖得厉害，被王翠花连推带搡，也在纸上按了个模糊的手印。
“该你了，晚晴丫头。”李支书把文书转向林晚晴。
林晚晴看着那一个个红手印，心里百感交集。
这一个个印子，就是斩断她过去枷锁的利龋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这次有几分是真激动），轻轻蘸零印泥，在那代表着新生的名字旁，郑重地按了下去。
鲜红的指印，落在纸上，也像是烙在了她心上。
从这一刻起，她林晚晴，自由了！
“好了。”李支书把文书递给赵秀英一份，又给了王翠花一份，“各自收好吧。”
王翠花一把抢过属于自己的那份，看都没看就塞进怀里，然后眼巴巴地望向陆建军。
陆建军这才弯腰，拿起那个军用挎包，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厚厚几沓捆扎好的大团结，崭新的票子，散发着油墨的气息。
他没直接递给王翠花，而是放在了李支书面前的凳子上。
“李支书，您过过数。”
李支书拿起钱，当众一沓一沓数了起来。“十，二十……一百……一百八！数目对的。”
王翠花眼睛都直了，没等李支书完，就一把将钱全部搂进怀里，紧紧抱住，脸上笑开了花，嘴里不住地：“对了对了！谢谢支书！谢谢陆同志！谢谢赵大姐！”
那副样子，看得周围村民直撇嘴。
赵秀英懒得看她那副嘴脸，收好文书，对林晚晴温和地：“晚晴，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跟妈回家。”
一声“妈”，叫得林晚晴心头一暖。
她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就几件破旧衣服和那块碎花布，用个旧包袱皮一裹，就完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没多久，却承载了原主无数痛苦记忆的破院子，看了一眼那个始终没抬起头来的所谓父亲，还有那对抱着钱欣喜若狂的母子。
心里没有留恋，只有一片轻松的释然。
她转过身，走到赵秀英和陆建军身边，轻声：“妈，建军哥，我收拾好了。”
陆建军看着她那包袱，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但没什么，只道：“走吧。”
三人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走出了林家院子。
身后，是王翠花兴奋的数钱声和林宝嚷嚷着要买新衣服的吵闹声。
身前，是洒落阳光的村间路。
林晚晴深吸一口 outside 清新的空气，感觉连肺腑都被洗涤干净了。
新的生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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