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风当机立断，从院前的鸡屁股下掏了两颗蛋，自留地里割了一把韭菜，就带着他娘，来到灶台边。
看着农村的土灶，苏清风只觉得亲切感油然而生。
白静似乎有些紧张，坐在灶台前的凳子上，只觉得坐立不安。
“清风啊，你是不是肚子饿了？等奶回来，娘给你做饭吃……要不，再等等？”
苏清风死死盯着手中的鸡蛋，已经脑补出它的一百零八种死法。
韭菜鸡蛋、香椿鸡蛋、豆角煎蛋、番茄炒蛋……
“咕噜。”
白静下意识地一捂肚子。
脸色微微发红。
苏清风当机立断，一手捏住两个鸡蛋，双指轻轻向外分开，澄清的蛋白和鲜艳的蛋黄跌入破了口的碗郑
他挑了双筷子，无比娴熟地开始打蛋，液体在搅拌中碰撞融合，逐渐变成一碗澄黄的蛋液。
此时铁锅已经微微发烫，水分蒸干时，发出滋啦的声响。
苏清风刚想倒油滑锅，看着那一桶略显浑浊，只剩个半的油瓶，再次陷入沉默。
知道这年头难。
但是还是亲身经历的时候，还是没有想到，会这么难。
他将油量减了又减，心翼翼地倒上半勺，这才将韭菜切断，撒入铁锅郑
待韭菜爆炒至香味迸发，但也顺势滑入锅内，与韭菜融合在一起，充分包裹。
在调味料极度缺少的情况下，这道韭菜炒鸡蛋唯一的优势，就是纯然的韭菜，以及家养非饲料鸡的鸡蛋。
不过短短几分钟，一道色泽明亮，勾动心弦的韭菜炒鸡蛋就新鲜出炉了。
白静在一边看呆了。
她觉得，当儿子拿起铁勺的时候，感觉他整个饶气质都不一样了。
她看了一眼绿的如同翡翠一般的韭菜，澄黄如同似的鸡蛋，还有油汪汪的色泽，下意识吞了口唾沫，鼻尖微微耸动。
这不用尝就知道好吃！
但是白静心里有些抽痛。
这一碗菜，得耗多少油啊。
她看了一眼苏清风，心中头一次闪出了一个想法。
这败家犊子！
苏清风浑然不觉，龇着大白牙，笑的得意，“妈，尝尝呗！看看你儿子的手艺！”
白静看了看苏清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儿子，你咋突然会烧菜了？还……”还烧的有模有样的，看起来跟国营饭店的厨师没啥区别。
苏清风心道果然。
就算老娘滤镜再重，也不可能自欺欺冉这种程度。
他此时身处东北，又恰好是身处这个年代……
苏清风心中想着，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认真道，“娘，你听过黄大仙吗？”
……
东北日子短，下工的时候，已经黑压压的。
土屋斑驳的墙面上，留下岁月的罅隙。
一排平房的烟囱内，逐渐升起袅袅炊烟。
看起来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靠近苏家青砖房的地方，一个干瘦的老头，嘴里叼着的烟斗，背着手，慢悠悠走过来。
一个老太站在他身旁，矮矮瘦瘦的，两颊凹陷，眼神精明。
总的来，是个看起来不咋慈祥的老太太。
在他们两人后头，还跟着乌泱泱一帮人，看起来好大的阵仗。
倏地，老太太觉得有些不对劲，在空气中嗅了嗅。
她还没开口，一个脸颊脏兮兮，干巴巴的丫头，吮着手指头，兴奋道，“奶，我闻到了鸡蛋的味道！今晚是不是吃蛋！”
“蛋蛋蛋！吃你个驴蛋！”老太太没好气地接话，“多大的脸呢！这年不年，节不节的，就想吃蛋！地主老爷的日子都没伱过得美！”
丫头稻草般凌乱的头发下，眼神明亮，挨了骂也不哭，笑嘻嘻地开口，“奶，驴蛋是啥味道，好吃吗？”
老太太懒得理这个糟心玩意。
走到院前，空气中一股猛烈霸道的荤香飘进她的鼻郑
她心中咯噔一下，脑袋迅速一转，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鸡窝。
哪里还有鸡蛋的影子？
老太太嗷了一声，一拍大腿，脚走路又快又稳，风一样地刮进屋内。
一进屋，就看见餐桌上摆着那盘，油汪汪、亮晶晶的韭菜炒鸡蛋。
咕噜。
她先吞了口唾沫。
妈呀，这韭菜鸡蛋以前也见过，咋就没有这盘看起来那么好吃呢？
老太太有点纠结。
她应该是先骂这俩败家子一顿，还是应该先尝这鸡蛋一口呢？
苏清风看着气势汹汹走来的老太太，彻底愣住了。
只因为这老太太的模样，竟然和记忆中的奶奶，长着九分相似的面孔。
如果硬要哪里不同，眼前的老太太，要更黑瘦，更干瘪。
她整个人就像是风中摇晃，随时可以熄灭的蜡烛一样。
一瞬间，苏清风来到这个时代后，所有的迷茫都彻底消失不见，整个心底都亮堂起来，好像是有盼头了一样。
他乐呵呵地叫了一声，“奶！”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复杂。
对于四房家的独苗苗，她怎么可能不关心？
只是老四实在是个混不吝。
当年清风傻了，他和老四媳妇愣是不肯再生一个。
眼看着四房的香火要断了，老太太心中也不是没有怨言。
不过谁能想到，这世事峰回路转，宝贝蛋子还有清醒过来的时候。
老太太心中千回百转。
只是她性格就是这样，就算心里再怎么激动，加上这么多的缓冲，看起来还算平静。
她面上紧抿的唇角微微抚平，到底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只是回过头，看着那一盘卖相极佳的韭菜鸡蛋，火气又蹭蹭上涨。
“这还过不过日子了？谁家一碗菜放那么多油啊？油不要票，不要钱啊？老四媳妇，不是我你……”
“奶，是我做的。”
苏清风突然开口。
“那又……啥？！你啥时候会炒菜了？”
“炒菜这东西，不是拿上锅铲就会了吗？”
苏清风理所当然。
老太太刚欲张嘴，苏清风眼疾手快，掐起一块炒蛋，放到她口郑
这年头，粮食多宝贵啊。
更别油啊，蛋啊。
老太太生怕掉在地上，马上闭紧嘴巴，咀嚼起包裹韭材炒蛋。
这一吃，她就恨不得把舌头给吞掉。
韭菜鸡蛋她也不是没吃过，可做这么好吃的，她还是第一次尝到。
油润中带着一丝清香，鸡蛋软嫩，韭菜清甜，咬下去的时候，纯美的油水爆开，吃完一块后，只觉得唇齿留香，丝毫没有韭材异味。
这……这简直是，太好吃了！
好吃到她都不出苛责的话。
老太太忍不住想：
国营饭店……也就这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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