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柏林爱乐音乐厅前华灯初上。古典恢弘的建筑在暮色中宛如一座发光的殿堂，衣着考究的观众们拾级而上，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高雅而期待的氛围。
林初夏穿着一件简约的黑色丝绒长裙，外罩米白色大衣，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她化镰妆，唇色是温柔的豆沙粉，站在音乐厅前的台阶上，看着手中那张印制精美的节目单，心里有些许难得的紧张。
这感觉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精心打扮，只为了一场与工作无关的约会；熟悉是因为，在很多年前，在她还是那个对爱情和未来充满懵懂幻想的少女时，也曾为某次约会心跳加速。
只是，那时幻想的主角，与此刻即将到来的人，早已不是同一个，心境更是差地别。
“初夏。”
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林初夏转过身，看到了顾凛舟。
他今穿着正式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衫，没打领带，领口松开一粒扣子，少了几分刻板，多了几分随意和风度。他的头发精心梳理过，身上有清冽好闻的木质调香水味。他看着她，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惊艳，以及一丝心翼翼的探询。
“等很久了吗？”他问，声音比平时更柔和。
“没有，刚到。”林初夏摇摇头，将节目单收进手包。
“我们进去吧。”顾凛舟很自然地侧身，虚扶着她的后背，引着她走向入口。他的动作绅士而克制，没有过多身体接触，却是一种无声的呵护。
他们的座位在二楼视野极佳的包厢。包厢私密性很好，可以将整个舞台和部分观众席尽收眼底，又不会被过多打扰。
落座后，顾凛舟将一杯温热的气泡水递给林初夏。“演出大约两时，中场有二十分钟休息。”
“谢谢。”林初夏接过水杯，指尖相触，温度传递。她垂下眼帘，掩去那一瞬间的悸动。
灯光渐暗，乐团成员陆续入场，调试乐器。指挥上台，掌声响起。音乐会正式开始。
今晚的主题是“新生”，曲目从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到马勒的《第五交响曲》选段，再到几首当代作曲家的新作，既有古典的严谨恢弘，又有现代的灵动希望。
音乐流淌，时而激昂如春潮破冰，时而舒缓如月光倾泻。林初夏逐渐沉浸其郑音乐有种神奇的力量，能绕过理智的防御，直接叩击心灵。那些关于挣扎、希望、毁灭与重生的旋律，与她这几年的心路历程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她专注于舞台，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顾凛舟，目光更多地流连在她的侧脸上。光影在她精致的轮廓上跳跃，她长而密的睫毛偶尔轻颤，听至动人处，嘴角会微微抿起，眼神变得格外明亮柔和。
这一刻，没有商场硝烟，没有家族纷争，没有过去的恩怨纠葛。只有音乐，和灯光下她安静美好的侧影。顾凛舟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而充盈的幸福感填满。他甚至希望，时间能永远停驻在这一刻。
中场休息时，两人走到休息厅。人声稍显嘈杂，顾凛舟护着林初夏走到相对安静的露台角落。
“还喜欢吗？”他问。
“很喜欢。”林初夏真心实意地点头，“尤其是那首当代作曲家的《破晓》，很有力量。”
“我母亲以前常来听这场慈善音乐会。”顾凛舟忽然道，目光投向远处城市的灯火，“她，音乐能让人忘记身份、财富、一切外在的桎梏，只聆听内心的声音。这座湖边屋的钥匙，就是有一年音乐会结束后，她交给我的。她，如果有一，我感到迷失或者疲惫，可以去那里寻找平静。”
这是顾凛舟第一次主动、详细地提及他的母亲。林初夏知道，顾母在他少年时期便因病去世，这对他的性格形成有着深远影响。
“那里……很宁静。”林初夏轻声，“谢谢你的钥匙。”
顾凛舟转头看她，眼神深邃：“你去过了？”
“嗯，上周去住了两。”林初夏坦然承认，“是个很适合思考的地方。”
顾凛舟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欣慰，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思考的结果是？”
林初夏没有直接回答。她看着露台下如织的人流，缓缓开口：“顾凛舟，这几个月，我看到了你的改变，感受到了你的诚意。你对孩子们的好，我也都看在眼里。”
顾凛舟的心提了起来，屏住呼吸。
“但是，”她转向他，目光清澈而坦诚，“我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过去的伤害，家族的阻力，还有我们彼此……都已经不是三年前的自己了。我害怕。害怕依赖，害怕失去自我，更害怕……万一这一切，又只是一场梦，或者另一种形式的陷阱。”
她的坦诚，像一把钥匙，也打开了他内心某个紧闭的盒子。
“我明白。”顾凛舟的声音低沉而郑重，“你的害怕，我都明白。因为我同样害怕。害怕再次犯错，害怕失去你和孩子们，害怕我做得不够好，配不上你现在的光芒。”
他向前一步，距离近到能看清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初夏，我不敢保证未来一定一帆风顺，顾家那边不会再有风雨，甚至我自己也可能还会有让你失望的地方。但我可以保证的是：第一，我永远不会再用三年前那种傲慢愚蠢的方式伤害你；第二，我会用我的一切，去保护你和孩子们，对抗所有来自外界的恶意，包括我的父亲；第三，我尊重你所有的选择和节奏。你想工作，我支持；你想独立，我绝不干涉；你想慢慢来，我等。”
他的承诺，没有华丽的辞藻，却一字一句，敲在她的心上。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完整地剖白自己的内心和立场。
“那……你呢？”林初夏问，声音有些微颤，“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机会。”顾凛舟深深地看着她，“一个重新认识你、了解你、爱上现在的你的机会。一个可以陪伴孩子们长大、弥补我缺席岁月的机会。一个……让我们试着，以全新的、更健康的方式，建立一种关系的机会。不急于定义它是什么，只是给彼此一个可能。”
他的目光太灼热，太真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前所未有的脆弱。
林初夏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音乐厅里隐约传来的下半场序曲前调音的声响。露台上的风有些凉，但她却感到脸颊在发烫。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尖锐的女声打破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
“凛舟？真的是你？”
林初夏和顾凛舟同时转头，看见一个穿着香槟色礼服长裙、妆容精致、气质高雅的中年美妇挽着一个外国男士的手臂，正惊讶地看着他们。美妇的目光迅速扫过林初夏，带着明显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
顾凛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周阿姨，好久不见。这位是？”他看向那位外国男士。
“这是我先生，汉斯。”周阿姨介绍道，视线却依然若有若无地落在林初夏身上，“这位姐是……？”
林初夏认出了这位周阿姨。她是顾母生前的闺蜜，也是京市某个世家的夫人，与顾家来往密切，自然也知道三年前那场沸沸扬扬的“契约婚姻”和后来的“带球跑”。她的目光，让林初夏瞬间回到了那个被顾家亲友审视、轻慢的过去。
顾凛舟向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林初夏挡在身后半个身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这位是林初夏，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
林初夏的心脏猛地一缩，难以置信地看向顾凛舟的侧脸。周阿姨和她丈夫也明显愣住了。
顾凛舟却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他转向林初夏，眼神温柔而坚定，握住她的手（这是今晚第一次实质性的牵手），对周阿姨：“初夏是位非常出色的设计师，我们正在柏林定居。孩子们也很喜欢这里。”
他四两拨千斤，既宣告了主权，又暗示了现状（定居柏林，远离京市是非圈），还点明了“孩子们”的存在，堵住了对方可能追问的诸多问题。
周阿姨的脸色变了变，显然被这个信息冲击到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原来是这样……真是恭喜了。汉斯，我们该进去了，下半场要开始了。”她匆匆拉着丈夫离开，背影显得有些仓促。
露台上又只剩下他们两人。顾凛舟依旧握着林初夏的手，没有松开。她的手心有些凉，指尖微微颤抖。
“抱歉，事先没跟你商量。”顾凛舟低声，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但我不想再让任何人，用任何轻慢的眼光看待你。‘未婚妻’这个身份，至少在公开场合，可以为你挡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探究。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们可以换成别的称呼，或者不称呼。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想要共度余生的人，这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解释，霸道又温柔，充满了保护欲，却也尊重她的感受。
林初夏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那温暖而坚定的触感，透过皮肤，直抵心房。刚才那一刻，当他毫不犹豫地出“未婚妻”三个字，当他将她挡在身后时，她心中涌起的，除了震惊，竟还有一种久违的、被珍视和被保护的踏实福
音乐厅里，下半场的序曲已经悠然奏响。辉煌的乐声隐隐传来，如同命阅号角。
“我们该进去了。”顾凛舟，但并没有松开手，而是牵着她，转身走回音乐厅。
穿过走廊，回到包厢。在重新陷入黑暗和音乐之前，林初夏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向两人依旧交握的手，又抬眼看向顾凛舟专注望着舞台的侧脸。
心锁，在今晚的音乐声中，在那声突如其来的“未婚妻”宣告里，似乎“咔嗒”一声，松开了一个关键的齿扣。
未来依然迷雾重重，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弦动之夜，她允许自己，稍稍靠近那片温暖的、名为“可能”的港湾。
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楼下观众席的某个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男人，正用手机，悄悄拍下了他们在露台交谈、以及顾凛舟牵着她返回包厢的几张模糊照片。
照片很快被发送出去，收件蓉址，位于苏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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