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杰很是有些后悔。
没事给娥讲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做甚哩，不打粮食不拿老鼠的，还反噬。
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时杰在人群中看到了白嘉轩。
白嘉轩心事重重，只盯着高台上，目光被牢牢的黏在那里似的，并无暇顾及其它旁的，就算习惯性的向四下扫视的时候，都是茫然的一扫而过，眼中并没有明显的焦点。
他切实的感受到了时杰的那句话。
“世事要变了！”
白族长有些惶恐。
这种感觉没来由的从心底里升起，再也抑制不住，迅速的变得不可收拾。
他索性袖子一甩，直接去了学。
这段时间，朱先生一直住在那里，现场处理出去做招生宣传的书院学生和老师们反馈回来的情况，须臾不曾离。
也常有村里族学的老师们过来，表达他们心里的不安，个个忧心忡忡。
他们担心学校抢了他们的饭碗。
书院孩子们的话，他们不信。
朱先生一一化解他们心里的不安，以个人威望和书院做保证，虽然变化是一定的，但肯定是好的变化，并现场为他们办理书院老师凭证，以安其心。
白嘉轩过来的时候，朱先生刚送走一位老朋友，见妻弟过来，朱先生并无言语，只是摆手让他进屋话。
“你是为地的事儿？”他问。
“是啊，心里不保底。”
“房是招牌地是累，攒下银钱是催命鬼。要那么多累做甚？撂了正好。”
“可那是祖上一点一点置办起来的家业哩，一下子就不是自己的了……”
“你没卖过地？”朱先生看了他一眼。
闻听此言，白嘉轩有些羞愧。
姐夫朱先生指的就是他早些年换地的事，那是白嘉轩唯一做过的阴私事。
那是他的黑历史。
白嘉轩一生没做过见不得饶事，认为凡是怕人知道的事就不该做。
而和鹿子霖换地，是唯一的一件。
那年他父亲白秉徳刚没，留下遗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坚决要他娶妻，还：“过了四房娶五房。凡是走聊都命定不是白家的。人存不住是欠人家的财还没还完。哪怕卖牛卖马卖地卖房卖光卖净，也要娶妻传宗。”
白嘉轩虽然答应了，但四任妻子接连诡异死去，原上关于他的留言已经四起，白嘉轩实在是没有续娶的心思了。
没想到母亲白赵氏比他父亲还要坚决，父亲刚过头七，就要他再娶。
娶是娶了，可……
第五任妻子白卫氏没挺过半年，第六任妻子白胡氏也只比前任多挺仨月……
且不定娶那六个女人花费的粮食棉花骡子和银元合计起来顶得白家半个家当，关键是白嘉轩的心情太坏了。
可母亲表现出了比父亲还要坚决的固执，其办事的干练和果决更是超过前者，老太太认定一条路只顾往前走，没有一点瞻前顾后的忧虑，她坚决的：
“女人不过是糊窗子的纸，破了烂了揭掉了再糊一层新的。死了五个我准备给你再娶五个。家产花光了值得，比没儿没女断了香火给旁人占去心甘。”
但这回白嘉轩无论如何也不愿贸贸然急匆匆办事了，坚持要请个阴阳先生先看看，看看究竟是哪儿出了毛病再。
母亲同意了。
一夜大雪，白嘉轩出村去请阴阳先生的途中，撒泡尿的功夫发现了白鹿……
可那块慢坡地是鹿家的。
于是，白嘉轩施巧计，以冷先生做中，用自家河川道里的二亩字号水田换了鹿家二亩人字号慢坡旱地。
鹿子霖认为是占了便宜，三扭捏两撇清，最终还是愉快的同意了。
一场大雨过后，父亲白秉徳坟墓离奇的被冲开了个大洞，白嘉轩假言父亲托梦，迅速迁坟……之后，第七任妻子白吴氏进家，白孝文白孝武相继出生，白嘉轩种罂粟飞速发家，整改庭院，重修门楼，家业不可抑制的兴旺了起来。
此时姐夫重提旧事，咋不让他汗颜嘛，白嘉轩立时脸色胀红，无言以对。
“地就在那里，还在村里没跑，你们只管种地，只管交税，手里还多了现钱，多好的事，想那么多做啥，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乱心忧个甚哩。”
“可那是债券呀。”
“那才是值钱的东西哩，嘉轩，你手头宽裕，不妨再多买些，以后收益恐怕比你种地要强不少……至少前几年是的。”
“姐夫啊，那能长久？总感觉官府是在做赔本的买卖哩，心里不踏实。”
“呵呵，哈哈哈……”
朱先生大笑起来。“哈呀，嘉轩，你怪会算账哩，你咋不替百姓们算算账哩？他们有地了呀，他们的地租少了呀，他们能吃饱了呀……”
“可财东们……官府怕也没赚。”
“你咋知道官府没赚哩？这跟做生意一个样。一次性投资买回了原上的地，投了本钱官府就是财东，以后再做任何事就方便了许多。原上家家都有了自己的地，地租又降了不少，哪家会不拼命劳作？这么多的粮食都在关中，肉都在锅里，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嘉轩，别忘了，外面在打仗哩！”
“至于你财东吃亏这事……”
朱先生拿过一份报纸递给白嘉轩。
“看看吧……”
白嘉轩接过，只见头版头条上赫然是关中政府沿渭河两岸大规模建立工业区的通告，鼓励民众积极投资，政府将平价提供蒸汽机，并且三年免税云云……
而下面，紧接着的就是关中棉业联合会向社会招股，募集资金的明书。
他们要建设西北棉业基地了。
“嘉轩，你身在联合会，我不信你没看明白，财东卖霖，丢掉的只是土地收益，可他们却一次性收回了全部成本，把土地换成了可以投资的现金，现在最挣钱的可不是种地……棉业联合会有多挣钱，你身为联合会的负责人，不会不知道吧？”
白嘉轩翻看报纸，有些傻眼，没想到啊，居然动作这么快，原来只以为是吹个风，没想到已经登上报纸了。
“嘉轩，世事要变哩。”
朱先生负手而立，“看吧，随后外边的钱会很快涌进关中，股价马上就会涨。这又是个新东西，挣钱会比你想像得快，要么早下手，要么碰都别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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