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源放下手中的酸梅汤，头也不回地跑向后院。
暮色渐浓时，于知乐与贺思甜提着几个泡芙，站在门口与总管事交代着明日的事宜。
冯源兴冲冲地跑过来：“东家，我想到一个好点子！”
到了贺思甜跟前，他又有些犹豫：“我…我想尽我所能报答东家的收留之恩，所以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点子？但无妨。”贺思甜好奇地问。
“东家。”长河举起个竹编的八角食盒：“您看这个能做点心匣子吗？我在冯家村见过货郎用这种装茯苓饼。”
贺思甜抚过食盒上栩栩如生的莲花纹，忽然闻到淡淡的血腥味——篾片边缘染着暗红。
她扫过冯源的手指，心中了然。
冯源局促地把手往身后藏。
“还迎我们可以用竹筒装点心，这样既方便又有特色，我可以用竹子编一些竹筒，上面刻上花纹。”
于知乐眼前一亮：“这个主意不错！”
就在这时，冯溪也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绣着荷花的手帕：“姐姐，你看这个！我想到可以在手帕上绣上我们的店名，作为赠品送给客人。”
于知乐打趣道：“呦~你可真是个机灵鬼！”
冯源期待又忐忑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贺思甜的答复。
霞光落在他脚边，照着那双用草绳捆了又捆的破鞋。
“想法不错，我会考虑的。”
得到贺思甜的肯定，冯源的眼睛里一下子有了神采。
贺思甜转身欲走：“明日去库房领双新鞋。”
无意间瞥见少年通红的耳尖，又补充了一句：“记工钱的那种。”
工坊飘来凤梨酥的甜香，混着冯溪的欢呼声，冯源望着边渐落的太阳，忽然觉得这盛夏的蝉鸣，竟比往年轻快了许多。
翌日，蝉鸣撕扯着七月流火，贺思甜摇着缂丝团扇坐在包厢里，琉璃盏里盛着的冰镇酸梅汤泛起细密水珠。
“东家，今日的新品泡芙快卖完了！”伙计翠云急匆匆地从前堂跑到三楼包厢。
贺思甜正在思索新的泡芙馅料，闻言抬起头来：“这么快？这才晌午呢。”
翠云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兴奋地：“可不是嘛！咱们的泡芙现在可是京城一绝，吃过的人无不称赞，一经出售就被轰抢，就连那些达官贵人都派下人来买呢。”
贺思甜笑了笑：“你派人去工坊那边一声，让他们加大产量。”
毕竟是第一卖西式甜品，她也不确定百姓们能不能接受奶油的味道与口福
所以打算先做一部分出来试试水，谁知道这般畅销。
她放下手中的酸梅汤，理了理衣裙，缓步走向一楼。
这身淡粉色的襦裙是她特意定制的，裙摆绣着朵朵桃花，既不失体面，又方便干活。
一楼前堂里，几个伙计忙得脚不沾地。
柜台前排着长队，客人们翘首以盼。
就在这时，贺思甜注意到店门外站着两个人。
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牵着个女孩，正怯生生地往店里张望。
女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瘦得可怜，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柜台上的泡芙。
“娘，那个金黄色的点心好香啊！”女孩咽了咽口水，手紧紧攥着母亲打满补丁的衣角。
妇人连忙捂住她的嘴：“嘘，别出声，这不是我们能吃的东西，快走吧！”
“娘，兮儿走不动了。”
扎着双丫髻的女孩瘫坐在青石板上，藕荷色纱衣沾满尘土，脚上绣鞋破了个洞，露出红肿的脚趾。
妇人用半幅撕破的湘裙给女儿遮阳，发间珍珠步摇只剩光秃秃的银杆。
黎素心低头看着女儿，眼眶发酸。
三个月前她们离开哲州时，兮儿还穿着绣着蝴蝶的锦缎襦裙。
如今却衣衫褴褛，宛如乞儿。
她蹲下身将女儿的开裂绣鞋系紧，突然看到自己布满血痂的手。
这双曾经抚琴作画的手，现在连指甲缝里都渗着血丝。
贺思甜定定地看着她们，心里莫名有些酸胀。
她记得自己前世时，也曾这样饥肠辘辘地趴在玻璃壁橱上，看着甜品店里的蛋糕。
“大姐，给孩子喝口茶水吧？”
黎素心抬头，看见柜台后站着个眉眼温柔的姑娘。
贺思甜端着青花瓷盏出来，看见妇人颈后被晒脱皮的伤口还在渗血。
妇人本能地护住女儿后退，却听“叮”的一声，一枚缠枝纹银锁从袖中滑落。
她慌忙去捡，露出腕间淤青，像是被人用力勒过的痕迹。
“我们不要……”拒绝的话被女儿虚弱的咳嗽打断。
贺思甜趁机将茶水塞进女孩手郑
兮儿仰头看母亲，见她不反对才心捧住瓷碗。
“慢些喝。”黎素心用手帕擦拭女儿额头的汗珠。
贺思甜目光扫过妇人开裂的指甲，那上面还残存着丹蔻痕迹，视线上移，落在妇人发髻间半截褪色的木簪上。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分明是上等紫檀木所制。
“大姐，让孩子进来坐坐吧，外头太阳大。”
黎素心慌忙摆手：“不…不用了，我们这就走。”
“娘。”兮儿扯了扯母亲的衣袖：“我热……”
黎素心看着女儿热得通红的脸，终于点零头：“那就多谢姑娘了。”
“跟我来吧！”
黎素心犹豫了一下，终于牵着女儿走了进来。
兮儿怯生生地躲在母亲身后，眼睛却一直盯着柜台上的泡芙。
黎素心低头注意到这一幕，只觉兮儿这样子像极了丈夫书房外那株探头探脑的迎春花。
贺思甜蹲下身，柔声问道：“妹妹，想尝尝这个泡芙吗？”
兮儿眼睛一亮，又怯怯地看向母亲。
黎素心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们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樱”
“不要钱。”
贺思甜笑着：“就当是我请妹妹吃的。”
她取过一个泡芙，轻轻掰开，香甜的奶油香气立刻飘了出来。
兮儿咽了咽口水，心翼翼地接过泡芙，咬了一口。
“好吃吗？”贺思甜问。
兮儿使劲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好甜！娘，你也尝尝！”
兮儿举着泡芙递到母亲嘴边，糖霜沾在皴裂的唇角。
黎素心接过女儿递来的泡芙，眼眶突然红了：“多谢姑娘。”
贺思甜注意到妇饶手虽然粗糙，但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不像是做粗活的手，而且她吃泡芙的姿势，竟然出奇地优雅。
黎素心似乎察觉到了贺思甜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将剩下的泡芙塞给女儿：“兮儿，你吃吧，娘不饿。”
兮儿却执意要母亲吃：“娘，你也吃嘛，可好吃了！”
黎素心拗不过女儿，只得又咬了一口。
她的动作很慢，仿佛在细细品味，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贺思甜心中一动，轻声问道：“大姐，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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