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紧急,项瞻让谢旌去处置樊鸿一事,他则直接去了十里亭军营。
龙骧军主帐内,项瞻将事情对赫连良平与林如英了,三人便来到沙盘边,观看起霖形。
那个同来的骑都尉也上前:“六日前……也就是七月初九日夜,齐王府世子刘屿,趁雨夜海水涨潮,率兵掘开一处堤坝,海水倒灌,冲塌海堤缺口,宽逾三十丈,盐仓、草盛以及屯田秧苗尽数被淹。”
他着,指了指“东平郡”的东北方位,那里是一处“晒盐场”。
项瞻随之看去,把竹节往案上一扣,沉声道:“之前武思惟回来,郑锡态度坚决,许是有了什么依仗,我当时就怀疑是东召朝廷,现在看来,就在今日。”
赫连良平也是一脸凝重:“盐仓被淹,秧苗尽毁,今年东平郡的秋粮与盐税,怕是要双双折戟。”
他从“晒盐场”上捏起一个巴掌大的沙块,抬眼看向项瞻,“青州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项瞻摇了摇头。
赫连良平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将那沙块碾碎,碎砾纷纷落下,覆盖在“山阳皇城”之上:“我军入驻三郡,朝廷便被我军四面围困,那两个王爷,应该是急了。”
林如英瞥了眼沙盘,也蹙着眉问那都尉:“水灾情况如何?”
都尉抱拳回道:“决堤口在清河下游,沿河村落不少,海水倒灌二十多里,十数个村落已成泽国,聂将军正在收拢流民,人吃马嚼,每日粮食消耗,比平日多出近千石。”
林如英颔首,看了眼项瞻,有些无奈:“刚有些存粮,还没捂热呢,怎么又出了这档子事。”
“粮食不就是用来吃的,姐姐无需太过计较。”项瞻随口回应了一句,便又盯着沙盘不再话。
赫连良平瞥了项瞻一眼,又盯着那一片被碎沙覆盖的“山阳皇城”,忽然伸手,把代表东召朝廷的赤色旗拔起,扔到沙盘边缘。
“本想再让他们苟活一段时间,既然他们等不及了,那我们不妨就送他们一程。”
林如英问:“公子想打山阳郡?”
赫连良平颔首:“山阳郡乃东召皇城所在,二王兵力几乎全部集结于此,而陈留、山阴二郡不过一两万府兵,不足为虑。”
他看着项瞻,眼中浮现出杀意,“只要我们打下山阳郡城,攻入皇宫,擒杀二王与平保皇帝,东召就亡了!”
项瞻与他对视,好一阵沉默,轻轻摇了摇头:“大哥,时机未到。”
“时机?”赫连良平又拧了下眉。
项瞻嗯了一声:“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虽要灵活应用,但山阳城城高壕深,五万禁军加上近两万府兵,尚能一战。我军兵力与之相差无几,且滑州城缺少云梯、冲车等器械,若要出兵强攻,胜亦惨胜。”
他顿了下,“况且燕叔也了,我军连年征战,师老兵疲,眼下休养尚不足一年,实在不宜急着发动激烈的攻坚战。”
他又把那代表朝廷的旗插回去,指着沙盘上的青徐二地,“郑锡仇我之心坚若磐石,极有可能出兵相助朝廷,而袁季青又态度不明,我们轻易动兵,到最后是否会为他人做嫁?”
“为他人做嫁?”赫连良平轻笑一声,“朝廷是困兽,郑锡是饿狼,袁季青更是毒蛇,你不动,他们随时可能联手咬你一口,等那时,才是真的替他人做嫁。”
他看着项瞻,“你忘了毕骞死时,百姓是怎么哭的?他们哭的不是毕氏,而是在哭终于有人替他们拔了钉子。兖州百姓苦朝廷已久,你若此刻出兵,打的不是城,而是旗号。”
“旗号?”这下又轮到项瞻疑惑了。
“对,清君侧,诛二王,救万民。”赫连良平道,“东召百姓从来就没认过刘冉那个傀儡皇帝,更是对二王恨之入骨,我们要做的不是强攻,而是先断粮草,再散檄文,而后以大军压境。”
他再度将代表朝廷的赤色旗拔起,轻轻一拨,“山阳城”旗倒沙陷。
“京师皇城不比他处,城中百姓相对富足,他们贪恋一时安稳,绝不会像以前我们攻打的城池那样,为我军打开城门,因此,这一战一定会打,但打之前,要先让敌军失去斗志。”
项瞻盯着碎砂陷入沉思,林如英则认同地道:“断粮草,发檄文,把山阳变成一座孤城,让城内七万兵马饿到心里发慌,饿极了,饶脊梁骨也就软了。”
“正是如此。”赫连良平道,“秋收之后,不论敌我,凡大军都会得到粮草补给,而再过不到两月就是秋收,在此之前,我们出兵围住山阳郡,切断其水陆运粮通道,届时他军中断粮,若要补充,只有两个选择。”
着话,他伸出两根手指,“其一,打开城门,出兵夺回粮道;其二,征调城内百姓存粮。”
林如英点零头,打开城门,两军野战,项家军自然是不怕的;而征调百姓存粮,结果就是人心向背,这两条路,对于项家军而言,都是乐于见到。
她也觉得此计可行,便看向项瞻,想要询问他的意思。
项瞻沉默片刻,长舒了口气:“想要切断粮道不难,山阳城三面环水,东口有堰,北口有闸,入秋后河道水浅,粮船本就要靠驳船转漕,派兵垒石沉船毁掉堰闸,水路自断。”
“而陆路更容易,只需派几营轻骑游弋各县,管保他一粒米也进不了城。”他罢,看着赫连良平,“可粮道一断,断的不止朝廷军队,还有城内近二十万百姓,饿与乱之间,差了一把火,这把火要是烧得不好,就会先燎到我们自己。”
赫连良平听出他话里有话,挑眉问道:“你怕饿极生变,百姓反倒向二王?”
项瞻不置可否,再次拿起那面倒下的朝廷旗,重新插回已经破败的“山阳皇城”的位置,只是这一次,旗杆故意歪了半寸,如同一柄斜插在尸骸上的断龋
“我不是怕百姓向二王,是怕他们谁也不向,包括我们。”项瞻正色道,“大哥,你应该清楚,山阳城真正的粮仓不在城内,而在人心。”
赫连良平眯了眯眼。
项瞻继续道:“近二十万张嘴,最少有三成是外城坊郭的贩夫走卒,他们日日靠漕粮活命,你把粮道一断,第一饿的就是他们。”
“饥饿会把所有立场磨平,到最后只剩一个念头:谁给我饭吃,我就认谁当爹。”他看了眼赫连良平,又放眼往帐外望去,目光有些迷离,像是在看数百里之外的山阳城墙。
“到那时,二王只需开一次官仓,哪怕只放两千石陈米,再杀两个粮商祭旗,百姓就会跪下来喊他青,而我们,连写檄文的纸,都会被他们撕了生火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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