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梅英捧着茶杯轻轻转动，一边暖着手，一边皱眉思索，半晌才笑道：“管他干什么呢？只要他不祸害乡亲们就行了。”
“那可不一定。”杜老先生担忧地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从发洪水这件事来看，姓杨的子深藏不露，心机深沉，虑事周密，若铁了心当汉奸，倒真是……”
船剧烈摇晃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传来僚蹬的脚步声，舱门一开，杨风和肖四走了进来。
脱掉雨衣，挂在舱壁，杨风和杜氏父女打着招呼，肖四将大食盒放在桌上，转身走了出去。
“杜老，杜姑娘，你们先吃饭。”杨风打开食盒，将饭菜一样样端出来，还有一壶酒，笑着道：“吃过饭再这水情。”
杜老先生对杨风的戒心并未解除，轻轻捋着胡子想了一下，突兀地问道：“你吃过了？”
啊，杨风点零头，道：“吃了一点。”
“坐下陪老夫喝两杯。”杜老先生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盯着杨风道。
杨风眨了眨眼睛，转而明白过来，无所谓地一笑，坐在桌前，给杜老先生倒上酒，自己也满上一杯，端杯道：“杜老先生辛苦了，子先敬您一杯。”完，一饮而尽，又拿起筷子将各样菜都挟了一口，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这副吃相，算了，你老实坐着吧！”杜老先生松了口气，皱着眉挥了挥手。
嘿嘿，杨风不以为意地一笑，调侃道：“还有这烙饼呢，我是不是一张咬上一口？”
杜老先生狡猾地一笑，伸手在每张饼上都揪下一块，放在杨风碗里。
杨风苦笑，停顿了一下，拿起饼三两口全部吃掉，倒被勾起了吃兴，又意犹未尽地伸手拿过张饼，打开盛着粥的罐子，舀上一勺，浇在饼上，再夹了些菜，一卷，大口吃了起来。
杜老先生和杜梅英被这独特的吃法弄得目瞪口呆，杜老先生眨了眨眼睛，伸出大拇指比量了一下，道：“能忍，是个干大事的。”完，伸手操起筷子，催促女儿，“快吃，再呆一会儿可全被这子造光了。”
这次杜老先生的担心是白费了，杨风吃完饼，便停了下来，伸手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含笑不语。
杜老先生瞅了瞅他，也放慢了速度，倒上酒，缓缓喝下，道：“子，你也不是那么坏嘛！只是杨家发迹颇不光彩，再加上你投靠日本人，坏了名声。”
杨风抿了抿嘴角，似笑非笑，并没有接口话。
“黄河是怎么决口的？别跟我老人家什么做梦的鬼话。”杜老先生对杨风的态度有了少许变化，但起话来还是习惯性地瞪眼睛。
“鬼子用飞机炸的。”杨风平平淡淡地道：“国*军抵抗激烈，他们恼羞成怒，便用飞机炸开撂坝。”
杜老先生似信非信，沉吟了一下，道：“也算是个法。你既然不想坦诚相告，我也不追根究底。这以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杨风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道：“黄水来袭，咱们已经有所准备，想必能挺过去。但黄水消退后，遍地沼泽，土地复垦将会很困难，这生活是个大难题。我虽然提前抢购了不少粮食和盐巴，但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
“不过淹了一季庄稼，水退下去，各回各家，各种各地，这有什么困难的。”杜梅英不解地问道。
“你不懂黄河水的特性。”杜老先生紧锁眉头解释道：“这子得不错，水退以后，会留下厚厚的沙石和黄泥，将田地盖住，复耕确实困难。不过，等决口被堵住，黄河水回归故道，再慢慢改造，也是可行的。”
杨风摇了摇头，沉重地道：“战争还在继续，谁肯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堵决口？杜老先生，这就需要您的治水才能了。等这次黄水过后，您得四处勘查，看看要在哪里筑堤，哪里引水，才能使得这里以后不再受黄水之害。否则，每到汛期，黄水便要再来，大家也只能去逃荒了……”
啪嗒，杜老先生的筷子掉到了桌子，他直愣愣地望着杨风，震惊得不出话来。
“爹，爹！”杜梅英吃了一惊，赶紧站起，伸手拍打着杜老先生的后背。
啊，吓着了。杨风也吓了一跳，急忙绕过桌子，想跟着一起忙活，却被杜梅英气愤地推了一把。他只是身子晃了晃，杜梅英却被顶退了两步。
“我没事。”杜老先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颤抖着手又倒上了酒，喝了一口，缓缓道：“子，你继续。”
杨风沉吟了一下，点零头，继续道：“困难是不少，但也不是没有生路。我早就派人去苏南请几位会种水稻，会养鱼的师傅，再买些稻种，估计也差不多该回来了。以前种麦子，这水多了，咱就试着种水稻。我在卧虎岗上还见到不少野兔扒的洞，这玩艺儿繁殖能力强得很，抓些来养，也是个吃食……”
杜老先生听得入迷，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有些遗憾地摇了摇酒壶，空了。他放下酒壶，点着头道：“子，你想得比谁都多，看得比谁都远，所有人都看走了眼呀！”
嘿嘿，杨风干笑两声，拍了拍肚子道：“这里面装的也不全是草，也有那么点门道，倒让您老见笑了。”
“不见笑，一点也不见笑。”杜老先生郑重地道：“原来杨家有姓宗的在支撑，现在，你比姓宗的还要高明。而且年纪轻轻，竟能不动声色，忍辱负重，暗中筹划准备，着实了不起。不过，你计划虽好，却有日本人压在头上，恐怕所有设想只是镜中之月，难以成功。”
杨风呵呵一笑，道：“杜老先生不必多虑，咱们慢慢走着瞧，看我是如何将计划一步步实现的。只是，还要杜老先生大力襄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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