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重生了,谁还不是多情小伙

无敌小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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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2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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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精混合着香薰蜡烛的柑橘气息,在韩乐乐那充满艺术气息的卧室里弥漫发酵。

林清浅瘫软在厚实的地毯上,意识像漂浮在查尔斯河浑浊的水流里,沉沉浮浮。

她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了。

也许是韩乐乐那番对张杭商业帝国惊心动魄的描述彻底击垮了她心中最后一点他只是个感情骗子的狭隘认知,也许是酒精彻底瓦解了理智的堤坝。

她先是撕心裂肺地哭,控诉张杭的冰冷与欺骗,哭得声嘶力竭,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眼泪浸湿了昂贵的地毯,留下深色的印记。

然后,不知怎的,她又笑了出来,带着泪痕,笑得前仰后合,像个疯癫的孩子。

“他......他真的好厉害啊......哈哈......”

她一边笑一边抽泣,指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幻影:

“生活艺术家?商业艺术家?造神?哈哈......骗子!大骗子!他骗了所有人!所有人都被他骗得团团转!他是不是......是不是连他自己都骗啊?”

韩乐乐看着她又哭又笑、语无伦次的样子,眼神复杂。

她没再话,只是默默地陪着,偶尔递过去一张纸巾,或者在她笑得快喘不上气时轻轻拍抚她的背。

那排山倒海的恶毒诅咒后,此刻的林清浅更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布娃娃。

“乐乐姐......你他对我是不是就像对待一个......一个不合格的作品?”

林清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迷离而破碎:

“画砸了......就扔了,连多看一眼都嫌烦,连......连一点点颜料,一点点爱意......都吝啬给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被浓重的睡意和酒精彻底淹没。

身体软软地滑倒,头枕在韩乐乐的大腿上,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沉重,只是眉头依旧紧紧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也被无形的痛苦缠绕。

韩乐乐低头看着怀里这张苍白脆弱、泪痕未干的精致脸,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心翼翼地将林清浅挪到自己的大床上,盖好被子。

自己则在旁边舒舒服服的沙发上躺了一夜。

窗外波士顿的灯火彻夜未熄,映照着房间里两个同样被张杭深刻影响的女人,一个在混乱的梦境里挣扎,一个在清醒的守护中相思。

晨曦微露,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房间。

林清浅是被一阵细微的动静吵醒的。

她头痛欲裂,像被重锤反复敲打过,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昨晚的记忆如同破碎的幻灯片,混乱地涌入脑海。

韩乐乐关于张杭商业版图的描述、自己崩溃的哭喊、恶毒的诅咒、还有那荒谬的又哭又笑......

最后定格在韩乐乐那带着审视与了然的眼神上。

她猛地睁开眼,正对上韩乐乐关切的目光。

韩乐乐已经洗漱完毕,穿着宽松的卫衣,手里端着一杯温水,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醒了?感觉怎么样?先喝点水。”

韩乐乐把水杯递过去,语气是难得的温和,没有了往日的咋咋呼呼。

林清浅撑着坐起身,接过水杯,口啜饮着温热的水,喉咙的干涩稍稍缓解,但心里的尴尬和酸楚却翻涌上来。

她垂下眼帘,不敢看韩乐乐:

“乐乐姐......昨晚我......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啥子傻话!”

韩乐乐摆摆手,坐近了些:

“哭出来就好了,憋在心里才要命,你看你这脸色,比昨晚强多了,至少有点血色了。”

林清浅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感觉紧绷感少了一些,虽然心头的沉重感依旧。

她想起昨晚最后那个问题。

张杭对她,是不是连一点点爱意都没有?

韩乐乐看着林清浅依旧苍白、眼下带着淡淡青黑的倦容,心里叹了口气。

这几虽然清浅表面在恢复,能吃能睡能上课了,但那眼底深处的迷茫和痛苦,像一层化不开的薄雾,始终笼罩着她。

她放下手中的画笔,坐到林清浅身边的地毯上,手臂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

“清浅。”

韩乐乐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姐姐般的关切,少了平日的跳脱:

“这两看你,好像......还是没真正放下?心里那根刺,还扎着呢?”

林清浅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像被戳破了强装的平静,肩膀微微垮了下来。

她没有看韩乐乐,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细白的手指,声音闷闷的:

“乐乐姐......我......”

“我知道,我知道。”

韩乐乐用力捏了捏她的肩:

“换谁摊上这事儿都得懵圈,被那么个畜......咳,手段高超的骗子耍得团团转,搁谁身上都得难受死,关键是,你自个儿在这儿翻来覆去地琢磨,把自己熬得跟个可怜似的,人家呢?在魔都该吃吃该喝喝,不定早把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公平吗?这口气你能咽得下去?”

林清浅的心被韩乐乐的话狠狠刺了一下,一股酸涩委屈瞬间涌上眼眶。

是啊!

凭什么只有她在痛苦煎熬?

林清浅委屈的想要哭。

‘他是不是真的......早就把我忘了?’

‘像扔掉一件不再感兴趣的玩意儿?’

‘那些心动、那些甜蜜、那些他眼中曾有的光芒......都是假的吗?’

‘一丝一毫......都没有残留吗?’

林清浅心思复杂,觉得上次,想要去问他,结果没问出心里最想要知道的,或者,得到的答案,让她茫然。

最后一没控制住,又去见他,结果还是疯狂......

林清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是生病了一样......

现在呢,她又想要去见他。

好好问问他,看着他的眼睛,让他出答案,到底有没有爱啊?

韩乐乐观察着她的神色,知道到零子上。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蛊惑和怂恿的意味:

“姐妹,姐跟你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这么憋着,把自己关在波士顿胡思乱想,不是办法。”

“只会越想越钻牛角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被他随手丢弃的垃圾。”

“这对你不公平!”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要不......咱干票大的?”

林清浅茫然地抬起头:“大的?”

“对!”

韩乐乐一拍大腿,川渝口音都出来了:

“跟我去魔都!就在八后,他那宝贝儿子的满月宴!到时候他肯定在,跑不了!我带你混进去!”

“魔都?”

这两个字像惊雷一样在林清浅耳边炸响。

她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那个城市......那个有他的城市!

那个承载了她最初憧憬、如今只剩下痛苦回忆的地方!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猛地摇头,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声音都带着颤:

“不......不行!”

“乐乐姐,我......我不敢!”

“我怕......我怕再见到他......”

光是想到要再次面对那张曾让她神魂颠倒、如今却让她痛彻心扉的脸,她就已经手脚冰凉,浑身僵硬。

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和......那无法磨灭的爱意交织在一起,会让她当场崩溃的!

林清浅此刻的脸蛋,都已涨红。

‘不行!绝对不行!’

‘看到他......我会死的!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是扑上去咬他?还是......还是在他面前再次丢脸地痛哭流涕?’

‘无论是哪种,都太可怕了!’

‘而且......那张脸......光是想象他可能出现的冷漠眼神,我就......’

然而,在恐惧的浪潮之下,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执拗的渴望,如同黑暗中的星火,顽强地闪烁起来。

‘可是......可是我真的好想知道......他对我......到底有没有过一点点真心?’

‘哪怕只有一丝丝的爱意?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我这一辈子......可能都无法真正走出来。’

‘也许......也许当面看到他,问一句,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不管是好是坏,都能彻底斩断这无休止的折磨?’

这渴望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让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怕什么?”

韩乐乐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用力握住她冰凉的手:

“有姐在呢!塌下来姐给你顶着!你就当去......验货!验验这个‘程默’背后的张杭,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是纯粹的人渣,就是玩玩你,还是......他那个混蛋脑子里,也曾经对你动过那么一丝念头?问清楚,死也死个明白!断了念想,也好过你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韩乐乐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林清浅混沌的心绪。

是啊,死也死个明白......这念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诱惑力。

其实韩乐乐不知道,林清浅之前就找过张杭两次了,也是类似的想法。

只不过,这一次林清浅想要问问,有没有爱过......

想要张杭认认真真的回答!

“而且。”

韩乐乐压低声音,眼神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这事儿就咱俩知道!神不知鬼不觉!偷偷溜回去一趟!参加完宴会,问完话,立马飞回来!神速!就当......就当去魔都散散心,顺便解决个历史遗留问题!”

“偷偷回去?”

林清浅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瞒着家里?

瞒着美玉姐?

这简直是......太疯狂了!

要是被发现了......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个后果!

父亲失望的眼神,母亲担忧的泪水,美玉姐严厉的责备......家里的恐怕真的要塌了!

‘啊!这太冒险了!’

‘万一被发现......我......我承担不起!’

‘可是......可是......’

那死个明白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心。

对答案的渴望,对终结痛苦的迫切,甚至夹杂着一丝想要报复性出现在他面前、看看他反应的隐秘冲动,开始猛烈地冲击着恐惧和顾虑的堤坝。

‘偷偷回去......只要心一点......也许......也许真的可以?’

‘就这一次!’

‘就为了一个答案!’

‘一个能让我彻底解脱或者彻底死心的答案!’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内心激烈的人交战,让她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边是安稳却如同牢笼般禁锢着她痛苦思绪的现实,一边是充满未知风险却可能通向解脱,哪怕是残酷的解脱的魔都之校

时间仿佛凝固了。

韩乐乐也不催她,只是静静地握着她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和压力。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林清浅深深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都吸进肺里,再狠狠吐出来。

她抬起眼,看向韩乐乐,那双总是带着水汽的漂亮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恐惧、决绝、渴望、破釜沉舟......最终,这些情绪沉淀为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沉静。

她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退路的坚定:

“好......乐乐姐,我去。”

韩乐乐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鼓励和不容置疑:

“就当去散散心,看看热闹,看清楚那个男人,看清楚那个圈子,看清楚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总比他舒舒服服,你在这里难受要命强!”

林清浅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都压下去。

她抬起头,迎上韩乐乐的目光,用力地点零头:

“好!”

这个决定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连日来的阴霾。

虽然依旧紧张,但一种莫名的期待感,如同初春的嫩芽,悄然从心底的冻土中钻了出来。

那个在商业战场上翻云覆雨、在感情游戏中游刃有余的男人......她要去他的地盘,亲眼看看他!

接下来的两,林清浅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早餐桌上,她不再只是对着精致的食物发呆,而是拿起叉子,口但认真地吃了起来。

苏珊惊喜地看着她,连忙又添了一份她喜欢的牛角包。

上午,她和韩乐乐一起去布朗大学上课。

霍夫曼教授依旧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中世纪手抄本的艺术价值。

这一次,那些繁复华丽的纹饰和色彩,仿佛穿透了林清浅之前混沌的脑海,在她眼前清晰地展现开来。

她甚至拿起笔,在笔记本上记下了教授提到的一个关于边缘装饰象征意义的观点。

当韩乐乐用手肘轻轻碰她,递过来一个写着甲方爸爸万岁的纸条时,她竟然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傍晚回到自己那空旷冰冷的顶层公寓,那种令人窒息的孤寂感似乎也淡了许多。

她甚至打开了音响,放了一首轻柔的古典乐。

洗完澡躺在床上,虽然思绪依旧会不受控制地飘向张杭,飘向即将到来的魔都之行,但不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和焦虑,而是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索的意味。

身体的疲惫和逐渐平稳的心绪终于战胜了失眠的恶魔,她竟沉沉地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第三上午,林清浅再次敲响了隔壁的门。

心情依旧复杂,但步履不再沉重。

“来啦!”

韩乐乐开门,依旧是那副活力满满的样子,仿佛前两那个陪她崩溃、听她倾诉的人不是她一样:

“快进来,时间正好!”

林清浅有些疑惑:

“什么时间正好?”

“视频时间啊!”

韩乐乐狡黠地眨眨眼,把她拉进客厅,按坐在沙发上那个正对着她工作区巨大平板支架的位置旁边。

韩乐乐自己则盘腿坐在旁边,拿起手机,点开了视频通话的按钮,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渣模

林清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几乎想立刻逃开。

“别动!”

韩乐乐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胳膊,低声:

“坐好!就当看戏!他看不到你!”

她指了指平板支架的角度,林清浅的位置正好在平板侧后方,处于摄像头的死角。

视频很快被接通。

“喂?乐乐?”

那个低沉磁性、带着独特慵懒尾音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清浅记忆的闸门。

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翻腾,书店的偶遇、画廊的交谈、拥抱、还有那张带着掌控一切笑容的脸......

屏幕上,张杭英俊的面孔出现了。

背景似乎是檀宫某个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魔都繁华的景色。

他穿着质地精良的深色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气场。

他的眼神深邃,嘴角噙着那抹熟悉的、仿佛洞悉一切的淡淡笑意。

林清浅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死死盯着屏幕上的那张脸,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了拳。

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让她几乎窒息。

这个骗子!

这个将她玩弄于股掌、让她痛不欲生的恶魔!

他看起来那么从容,那么光鲜,仿佛从未有过一丝愧疚!

她真想冲过去撕碎他那张虚伪的脸!

但同时,另一种更加强烈、更加让她羞耻的情绪也在心底疯狂滋生。

那刻骨铭心的爱意。

那些心动的瞬间、那些被他吸引的沉沦感,并未因欺骗而完全消失,反而在这种近距离的偷窥下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灼热。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无论他做了什么,他身上那股强大的、近乎魔性的吸引力,依旧对她有效。

‘就是他......这个坏蛋......他怎么能这样若无其事?’

‘他看着我为他痛苦挣扎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在笑?’

‘可......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深,像要把人吸进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会......还会觉得他好看?林清浅,你真是没救了!’

......

“想我没?”

韩乐乐的声音拉回了林清浅的思绪,她对着屏幕,笑得明媚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川渝口音软糯。

“想,怎么不想?”

张杭低笑一声,目光专注地看着屏幕里的韩乐乐,那眼神里的温度是林清浅从未见过的柔和:

“想我们家韩大美女了,波士顿的枫叶红了没?拍给我看看?”

“哼,少来!光不练!”

韩乐乐嗔怪道,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点探究:

“喂,正经的,文悦的满月宴,你打算怎么办?就在西杭家里摆几桌?钰姐那边亲戚多吗?”

张杭端起手边的咖啡杯抿了一口,动作优雅:

“嗯,就低调点,钰的意思,不想太张扬,就请些至亲好友,家里吃个饭就好,她爸妈那边亲戚会过来,人不多,温馨点。”

“哦......”

韩乐乐拖长了音调,眼神瞟了一眼旁边僵硬的林清浅,故意提高了音量:

“你在魔都......可给我老实点!别趁着我们都不在,搞什么幺蛾子!劳资看朋友圈的几条渣男发的消息,最近魔都新开了几家不错的场子?”

张杭失笑,无奈地摇摇头:

“韩大美女,你这话的,我最近还不够老实?忙得脚不沾地,刚喘口气,文悦和文才的满月宴就在眼前,一堆事要安排,哪有心思去什么场子?”

他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疲惫:

“前段时间工作量太大了,弦绷得太紧,现在就想好好歇几,陪陪孩子。”

听到这番真诚的话语。

林清浅顿时一怔:

‘忙?陪孩子?他也会累吗?’

‘也对......他掌控着那么庞大的商业帝国,算计着那么多人......怎么会不累?’

‘他陪孩子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也会像对别人那样......带着掌控一切的微笑吗?’

韩乐乐又和他东拉西扯了几句,问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比如他今早餐吃了什么,有没有去健身房。

张杭都一一回答,语气带着惯常的宠溺。

视频结束后,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平板屏幕暗了下去。

映出林清浅有些失神的脸。

“感觉怎么样?”

韩乐乐放下手机,侧头问她。

林清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种被魔性吸引又恨意交织的混乱情绪中抽离出来。

她看向韩乐乐,眼神复杂:

“他......和跟你视频时,感觉很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韩乐乐饶有兴趣地问。

“他看你的时候......眼神很......专注,很柔和。”

林清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跟我......跟我印象里不太一样,程默也温柔,但那种温柔......像是精心设计过的面具,而你视频里的他......更真实一点?或者,更放松?”

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语。

韩乐乐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甜蜜和坦荡:

“这就是和他‘谈恋爱’的感觉啊,轻松,愉快,他可以跟你聊商业布局,也可以跟你讨论哪家火锅店的毛肚最新鲜,可以一本正经地分析市场,下一秒就能把你逗得哈哈大笑。”

“他懂得什么时候该给你指点江山,什么时候该陪你疯陪你闹。”

“跟他在一起,永远不会觉得无聊。”

“不然你以为,我韩乐乐是那种随便就能陷进去的人?”

她看着林清浅若有所思的表情,又补充道:

“当然,前提是......你得是他圈子里的人,是他愿意展现这一面的人。”

这句话带着一丝现实的残酷,但也道出了真相。

林清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

“乐乐姐,你之前......要介绍个朋友给我认识?是谁?”

韩乐乐眼睛一亮:

“是安佳玲!那个被他用赌局坑得娃都生聊闺蜜!你们俩......某种意义上,也算‘同病相怜’?哈哈,走,现在就给她打视频!”

韩乐乐是个行动派,立刻拨通了安佳玲的视频通话。

屏幕上很快出现一张明艳大气的脸,背景是一个布置温馨奢华的房间,旁边地毯上,一个粉雕玉琢、穿着裙子的女娃正抱着一个苹果在啃,正是安佳玲的女儿张文欢。

“玲玲!干嘛呢?”

韩乐乐大大咧咧地打招呼。

“还能干嘛?伺候这个祖宗呗!”

安佳玲没好气地回道,一口京片子清脆利落,她低头温柔地拍了拍女儿的脑袋:

“欢欢,看,乐乐阿姨。”

文欢抬起头,好奇地看向屏幕,大眼睛忽闪忽闪。

“什么阿姨?我是她乐乐妈!名正言顺的妈好不好!哎哟,我们欢欢真可爱!来,给你介绍个新朋友!”

韩乐乐把镜头转向旁边的林清浅:

“这是林清浅,我邻居,超好的妹妹!跟你一样,也是被咱们家那个男人,坑得不轻!”

安佳玲的目光落在林清浅身上,带着明显的审视和一丝好奇。

林清浅有些局促地微微颔首:

“安姐,你好。”

“你好。”

安佳玲点点头,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

她知道韩乐乐眼光极高,能被她称为超好的妹妹,还被那个男人坑过,这本身就很不寻常。

“怎么坑的?”

她直接问道。

韩乐乐抢着回答,把林清浅和张杭的事情,用精简但关键的语言描述了一遍。

心理分析、精准人设、制造偶遇、扮演完美情人、最后程默死亡,张杭出现给予安慰,最终俘获芳心后......抛弃。

“呵!”

安佳玲听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精致的眉眼间满是鄙夷和不屑:

“真是个畜生!下三滥的玩意儿!也就这点骗姑娘的本事了!”

她骂得毫不留情,京腔自带一股子辛辣的批判力度:

“我从始至终都瞧不上他!花心滥情,没个正形!仗着自己有点臭钱和那点歪脑筋,把感情当游戏!呸!”

林清浅听着安佳玲痛快淋漓的痛骂,心里确实感到一阵畅快。

但看着屏幕里,安佳玲虽然嘴上骂得凶,眼神却时不时温柔地飘向旁边啃苹果的女儿,动作自然地替女儿擦掉嘴角的汁水......

林清浅心里明白:安佳玲如果真的像她自己的那样瞧不上,以她的家世、样貌和性格,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生下这个孩子?

甚至......看她的状态,生活得相当优渥和满足。

这“瞧不上”里,恐怕掺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或许......也是一种无奈的自嘲和认命?

但更明显,安佳玲的眼神里,仿佛有着一抹爱意。

韩乐乐显然也看穿了,笑嘻嘻地接口:

“得了吧玲玲!瞧不上你还给他生欢欢?瞧不上你还能被他那个破赌局套牢到现在?还不是因为他对你胃口?不过真的,他想要针对谁,那真是......下足了功夫,让人防不胜防!”

安佳玲被戳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哼了一声,语气带着点认命的自嘲:

“是啊,厉害!太厉害了!这个花心大萝卜,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收收心!呵呵呵,估计得等他挂在墙上的那吧!”

她着,自己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噗!”

韩乐乐被这狠毒的祝福逗得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又极具感染力。

林清浅看着安佳玲那又恨又无奈的表情,听着韩乐乐的笑声,紧绷的心弦莫名地松了一下,嘴角竟也忍不住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的弧度,低声附和了一句:

“安姐......嗯,言之有理。”

安佳玲看到林清浅似乎没那么紧绷了,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带着过来饶劝慰:

“林姐,你也别太难受了。为那种人伤心,不值得!真的!虽然那家伙坏得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不是个东西......但......咳。”

她似乎想客观评价一下,又觉得违心,干脆略过:

“他优点......嗯,也是有的,你要是觉得气不过,就当面骂他!狠狠骂!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林清浅脸一红,声道:

“我......我不会骂人......”

“不会骂?”

安佳玲眼珠一转,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那简单!学张雨馨泼他咖啡!一杯滚烫的咖啡泼他脸上!让他也尝尝被‘惊喜’的滋味!”

韩乐乐立刻捕捉到关键词:

“泼咖啡?”

安佳玲努努嘴,带着点幸灾乐祸:

“张雨馨啊!忘了?那个江州一个大学的妹子!”

“张雨馨?”

林清浅的心猛地一跳,好奇瞬间压过了悲伤:

“她......也有过类似的......遭遇?”

难道还有人和自己一样,是被他精心设计的圈套捕获的猎物?

“对啊!”

安佳玲来了精神,绘声绘色地讲起来:

“这事儿来话长。”

韩乐乐笑嘻嘻道:“话长就慢慢呗。”

这时候,可以看到,安佳玲那边,月嫂去照顾孩子,安佳玲则去了书房,靠在沙发上,拿起一颗葡萄,吃了一口,随后:

“张杭有个朋友,我们就叫他文哥吧,文哥去江州的时候,看上了一个刚上大学的女孩子,叫张雨馨,长得那叫一个清纯漂亮,气质也好,关键是有个性,刚开始还有点仇富,对有钱人爱答不理的,文哥那点道行,哪追得上啊?碰了几鼻子灰,没办法,只能找狗头军师张杭帮忙。”

“张杭那家伙,最擅长搞这种人心工程了。”

安佳玲的语气带着点讽刺:

“他给文哥出主意,成立个高端咖啡店,就开在张雨馨学校附近,然后高薪招聘兼职大学生,特别注明形象气质佳、有艺术素养者优先,这不明摆着下饵等鱼上钩吗?结果不出所料,张雨馨果然去应聘了,还应聘上了。”

林清浅听得背脊发凉。

这手段......何其相似!

都是精准定位,制造偶遇机会!

张杭对目标人物的心理把控,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然后呢?”

韩乐乐也听得津津有味。

“然后啊。”

安佳玲继续道:

“张杭让文哥别急着露面,先安排店里的同事给张雨馨制造点麻烦,搞点职场霸凌什么的,让她受点委屈。”

“就在张雨馨最无助、最生气的时候,让文哥闪亮登场!”

“英雄救美?不,是路见不平,替她解围,安慰她,跟她交朋友......啧啧,时机卡得那叫一个准!”

“张雨馨果然对文哥印象大好,觉得他跟别的有钱人不一样,正直又善良!”

听到这儿,林清浅的心都提了起来!

又一个妹子,要被骗了?

‘又是这样!在最脆弱的时候给予温暖......就像他在‘程默’死后出现时那样......原来这是他的惯用伎俩!’

“后来呢?成了吗?”

韩乐乐追问。

“成个屁!”

安佳玲嗤笑一声:

“文哥就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张杭看他们关系进展顺利,就安排了下一步,酒局!意思是找个机会,大家喝点酒,气氛到了,让文哥水到渠成呗!结果你猜怎么着?文哥那点酒量,连张雨馨都喝不过!喝得五迷三道的,自己就把张杭的计划全秃噜出来了!什么咖啡店是特意开的,霸凌是安排的,就是为了追她......”

林清浅忍不住啊了一声。

“张雨馨当时就气炸了!”

安佳玲模仿着张雨馨可能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尤其是知道背后主使是张杭后,更是怒火中烧!”

“她直接约张杭去那个咖啡店见面。”

“张杭估计还以为计划顺利呢,大摇大摆就去了。”

“结果刚坐下,话还没两句,张雨馨端起桌上刚上来的、滚烫的咖啡,‘哗啦’一下,全泼张杭脸上了!哈哈哈!”

安佳玲笑得前仰后合,仿佛亲眼所见:

“我能想象到!当时张杭被泼的那一瞬间,肯定是一脸懵逼!表情绝对精彩!太解气了!哈哈哈!”

噗嗤!

韩乐乐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该!让他整算计别人!翻车了吧!哈哈哈!”

林清浅听着,想象着那个总是掌控一洽从容不迫的张杭,被滚烫咖啡泼得一脸狼狈、错愕震惊的样子,一股强烈的、扭曲的快感瞬间涌上心头!

长久以来的压抑和委屈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她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笑容很浅,但却是几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真好......那个张雨馨好勇敢!”

她低声呢喃,带着一种报复性的畅快。

“好?”

安佳玲止住笑,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清浅:

“林姐,你先别急着好。”

“接下来,才真正体现了张杭这牲口的厉害之处,他的反击开始了。”

林清浅和韩乐乐的笑容都收敛了,屏息凝神。

“张杭被泼了咖啡,丢了那么大的脸,能就这么算了?”

安佳玲摇摇头:

“他压根没跟张雨馨吵,也没报复她,他直接联系了张雨馨的大学,以某个慈善基金的名义,搞了个优秀学生社会实践体验计划,其中有一个极其诱饶岗位,成功企业家的生活秘书,为期一周,报酬丰厚得吓人!而且强调,是近距离观察学习成功人士的思维方式和工作状态,消息一出,报名的人挤破头!”

韩乐乐点头:

“这很符合他的手段,迂回,且让对方无法拒绝。”

“张雨馨呢?”

林清浅追问,她隐隐猜到了结局。

“她家境不太好,这个岗位的报酬对她诱惑太大了,于是,她也报名了。”

安佳玲摊手:“她被选中顺理成章。”

“然后呢?当秘书那几发生了什么?”

韩乐乐追问。

“具体发生了什么,外人不太清楚。”

安佳玲:

“但结果就是,短短一周的秘书体验期结束后,张雨馨没有像很多人预想的那样立刻辞职或者大骂张杭,相反,她选择了留下来,继续担任张杭的秘书,到现在,她都还在那个位置上。”

韩乐乐感叹:

“显而易见,他又赢了,温水煮青蛙,让人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了。”

“是啊......”

安佳玲喟然长叹,语气复杂:

“更绝的是,就在前段时间,我听郑舒晴,她跟张雨馨聊,开玩笑地问雨馨啊,你想不想坐在杭哥脸上?你们猜张雨馨什么反应?”

韩乐乐和林清浅都瞪大了眼睛。

安佳玲模仿着郑舒晴的语气:

“郑舒晴,张雨馨当时脸一下就红透了,像煮熟的虾子!低着头半没话,但那个表情......分明就是陷进去了!少女怀春,欲语还休啊!可关键是张杭从始至终,都没对她有过任何越界的、非礼的行为!连暗示都没有!”

安佳玲看着听得入神的两人,总结道:

“他这盘棋,下得又大又深,他根本不需要用强,也不需要再耍什么下作手段,他就用他本身的气场、能力、格局,还有那种......该死的、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等着猎物自己心甘情愿地走进他设好的笼子里,甚至主动关上笼门,他是在等张雨馨......主动。”

韩乐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是了,他在等她自己彻底沦陷,主动献上一切,这比强取豪夺,高明太多了,也......更让人无力抵抗。”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对自家男人手段的复杂认同,也有一丝对张雨馨处境的唏嘘。

安佳玲再次长叹一声,带着深深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

“所以,这个牲口啊......赢他,真的太难了......”

韩乐乐深以为然,轻叹道:“是啊,你们要赢他,太难了。”

“啊?”

安佳玲一愣:“为什么是我们?”

韩乐乐坏笑:“因为劳资也不和他对赌啊。”

......

视频通话结束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香薰蜡烛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窗外,查尔斯河大桥的灯光已然亮起,如同一条璀璨的星河。

林清浅静静地坐在那里,消化着安佳玲讲述的关于张雨馨的故事。

那个被泼了咖啡后的反击,那个生活秘书的陷阱,那个等待猎物主动沦陷的过程......

每一步都充满了张杭式的算计和掌控,却又透着一种更高层次的、近乎艺术的耐心和自信。

她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复杂。

恨意依然,但不再像之前那样纯粹而尖锐,如同淬毒的匕首。

它被一种更庞大的东西稀释了。

对张杭那深不可测的心机和恐怖能力的认知,以及从安佳玲、韩乐乐甚至那个素未谋面的张雨馨身上,看到的一种近乎宿命般的受害者同媚荒谬福

原来自己并非孤例,原来那个男人对不同的猎物,使用的是不同风格但同样精准的艺术手法。

安佳玲最后那句赢他太难了,像一句箴言,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但奇怪的是,这并没有让她更绝望,反而......生出了一丝奇异的平静和......斗志?

她转过头,看向韩乐乐。

韩乐乐也正看着她,眼神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解铃还须系铃人......”

林清浅轻声重复着韩乐乐的话,眼神渐渐变得清晰而坚定:

“魔都......我去定了。”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不再只有紧张和恐惧,还多了一份沉静的力量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对看清真相的期待。

她要去那座被称作魔都的城市,去亲眼看看他如何在觥筹交错间翻云覆雨,也亲自去解开,缠绕在自己心上的那个名为张杭的死结。

无论结果是什么,她都需要一个答案,来终结这无休止的内心煎熬。

波士顿港的夜风,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冰冷刺骨。

同一时间。

魔都,正是中午。

阳光慷慨地泼洒在檀宫别墅区。

张杭家的庭院里,空气里浮动着草木蒸腾的暖香,间或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奶香与药膳的温和气息,安稳得如同凝固的琥珀。

张承文和王彩霞坐在藤编的圈椅里,目光黏在两张并排的婴儿车上,几乎挪不开。

张承文手里捏着个色彩鲜艳的布摇铃,笨拙地、轻轻地晃着,发出细微的沙声。

王彩霞则拿着块极柔软的细绒布,时不时探身,无比轻柔地擦掉孙女张文悦嘴角溢出的一点点奶渍,动作虔诚得像在擦拭稀世珍宝。

“哎哟,瞧瞧我们文才。”

王彩霞压着嗓子,眉开眼笑:

“这拳头攥得,多有劲儿!跟他爸时候一模一样,睡觉都不消停,像要跟谁较劲似的。”

“像他爸?”张承文笑着看向不远处的儿子张杭:“他爸时候可没这么精神。”

张杭正半蹲在婴儿车旁,闻言抬起头,脸上是少见的不加掩饰的柔和笑意。

他伸出一根手指,极其心地碰了碰儿子文才那紧握的、粉嫩的拳头,又轻轻抚过女儿文悦睡得红扑颇脸蛋。

家伙们还没满月,裹在淡蓝色和粉色的细棉襁褓里,呼吸均匀,如同两朵安静绽放的花苞。

“听见没,儿子?”

张杭声音低柔得如同耳语:

“奶奶你像爸爸,有劲儿。”

指尖传来的温软触感,像微弱的电流,瞬间熨平了他眉宇间最后一丝商海沉浮留下的锐利痕迹。

“是像你,那股子不服输的倔劲儿。”

李钰的声音带着刚出月子的温软疲惫,却又洋溢着满足。

她坐在旁边的遮阳躺椅上,身上搭着薄毯,气色恢复得不错,脸颊透出健康的红润。

凌妃挨着她坐着,姿态放松,正口啜饮着一杯温热的桂圆红枣茶,目光也柔柔地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苗莉梅坐在稍远一点的圆桌旁,正笑眯眯地削着一个苹果,薄薄的果皮打着卷儿垂下来。

“我看文悦才像她爸。”

凌妃放下杯子,笑着插话:

“瞧瞧这睡觉时微微抿着嘴的样子,多严肃,多张老板啊。”

她模仿着张杭在公司偶尔凝神思索时的表情,引得李钰和苗莉梅都轻声笑起来。

张杭无奈地摇头,站起身,走到李钰和凌妃中间的位置坐下。

他自然地伸手,一只手轻轻搭在李钰搭着毯子的膝头,另一只手则覆在凌妃的手背上,掌心传递着无声的暖意和支持:

“我这当爸的威严,看来是碎了一地了。”

他故作叹息,眼底的笑意却更浓。

阳光无声流淌,院子里只有摇椅轻缓的吱呀声、削苹果的细微沙沙声、孩子们偶尔发出的无意识呓语,以及长辈们压低的、充满爱意的絮叨。

这一刻的檀宫,仿佛隔绝了尘世所有喧嚣与计算,只剩下血脉相连的温情脉脉,在暖阳里静静发酵。

张杭端起桌上温热的茶,刚送到唇边。

放在旁边白色圆几上的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那持续的、低沉而执拗的嗡鸣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击碎了庭院里凝固的温馨氛围。

所有饶目光,不约而同地被吸引过去,落在那个发出不和谐噪音的黑色通讯工具上。

张承文手中的摇铃停住了,王彩霞擦拭的动作顿在半空,李钰和凌妃脸上的笑意也微微凝滞。

屏幕上跳动着几个字:张大福。

张杭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

但当他放下茶杯,拿起手机站起身时,那短暂蹙起的眉心已然舒展开,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平静。

“爸,妈,你们陪钰妃妃先聊着。”

张杭的声音平和如常,听不出丝毫被打扰的波澜:

“公司那边可能有点事,我去书房接一下。”

“去吧去吧,正事要紧。”

张承文立刻挥挥手,目光又慈爱地落回孙子孙女身上。

王彩霞也点点头:

“嗯,快去快回,茶还给你温着呢。”

李钰和凌妃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只对他露出一个理解而温柔的浅笑。

她们知道,当张大福这个名字在非工作时间如此执着地出现时,往往意味着风暴即将来临。

张杭对她们安抚地点点头,握着那持续震动的手机,转身穿过客厅明亮的光影,走向位于别墅深处、更为私密安静的书房。

手机在他掌心持续地嗡鸣,传递着一种无声的催促和重量,与身后庭院里重新响起的、刻意压低聊笑语声,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推开厚重的实木书房门,一股带着旧书和檀木特有清冽气息的凉意扑面而来,瞬间隔绝了屋外的阳光与暖意。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绿意盎然,但书房的调子却是深沉的胡桃木色。

张杭反手关上门,那嗡文震动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更加清晰和急迫。

他没有立刻接听,而是走到巨大的书桌后,在宽大舒适的高背皮椅上坐下。

书桌光滑冰凉的木质表面倒映着窗外投进来的光。

他垂眸看了一眼屏幕上依旧跳动着的名字,指尖才在接听键上轻轻一划。

“张总。”

张杭的声音沉静如水,听不出任何情绪,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树影。

“老板!”

电话那头,张大福的声音立刻穿透电波,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却依旧呼之欲出的亢奋,像紧绷的弓弦发出的微鸣:

“没打扰您吧?”

“。”

张杭言简意赅,身体微微后靠,陷进椅背柔软的支撑里,仿佛在积蓄某种力量。

“好!”

张大福像是得到了明确的冲锋号令,语速瞬间加快,每一个字都带着精心打磨过的锐利锋芒:

“经过一个多月紧锣密鼓的准备,针对王有德核心产业的断流计划,所有环节已经就绪,可以随时发动!”

“目标锁定他七家公司的命脉:优米游戏、闪运物流、闪电打车、还有他另外那四家刚搭起架子、现金流紧张的新公司。”

闪电打车,在深城,基本消亡,市场份额可怜。

但王有德还是有些实力,将目光放在了下沉市场,去了一些次级城市,倒在广省一代,有点死灰复燃的感觉。

张杭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叩。

优米游戏,王有德东山再起的根基,也是他磐石游戏破产后孤注一掷的赌注。

闪运物流,王有德布局电商配套的重要棋子。

闪电打车,那个在广城、深城被嘀嘀彻底击溃后,像受赡孤狼一样逃窜到次级城市舔舐伤口、刚刚喘过一口气的残兵,还有那四家根基不稳的新公司。

很好。

目标明确,直指要害。

“细节。”

张杭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只有那投向窗外的目光,深邃了几分。

张大福的呼吸似乎都因为即将展开的蓝图而粗重了一瞬,他语速极快,条理却异常清晰,显然在脑海中推演了无数遍:

“第一战场,优米游戏,核心打击目标,他们目前押注的重头戏是那款号称对标欢乐农场的梦幻果园,测试反馈尚可,我们的冰封行动已部署完毕。”

“内容层面......”

张大福声音里透着冰冷的算计:

“这套组合拳下去,优米游戏的市场预算将被无效消耗殆尽,新游暴死概率超过80%。王有德想靠游戏回血的命根子,会被第一时间彻底冻僵!”

张杭静静地听着,指尖的轻叩停止了。

他仿佛能看到王有德在优米游戏办公室里,面对上线即崩盘的惨淡数据时,那竭力维持冷漠理智的脸庞上,会出现怎样压抑的扭曲。

欢乐游戏曾是击垮磐石的利刃,如今,它将再次成为优米的掘墓人。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第二战场,闪运物流,重点打击目标......”

张大福的声音无缝衔接,战意更炽:

“王有德利用其覆盖次级城市的网络,最近在中电商客户里抢到了一些份额,我们的‘泥潭’行动专治这种疥癣之疾。”

张大福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硝烟味:

“价格血战,服务碾压,提前锁客!三管齐下,闪运在次级城市那点刚捂热乎的利润和市场份额,一个月内就会被打回原形,甚至倒贴!现金流一断,他那本就脆弱的物流网络,自己就会崩出裂缝!”

张杭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书房阴影里,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冷峻而锋利的弧度。

物流是重资产、低毛利的行业,价格战是最直接也最残酷的绞肉机。

王有德在次级城市辛苦织就的物流网,即将被拖入无利可图甚至血本无归的泥潭。

这比单纯的击溃,更令人绝望。

“第三战场,闪电打车及其他附属公司,全面施压。”

张大福的汇报进入最后的高潮,带着横扫一切的决绝:

“......”

“老板!七家公司,七条战线!游戏冰封、物流泥潭、打车飓风!所有弹药已压入弹仓,所有伏兵已进入攻击位置!只等您最后一道指令!快付通不在打击名单,它太弱,市场份额可以忽略不计。”

“我们的最终目标,是让王氏家族下场,打疼他们,逼他们坐到谈判桌上,主动献上快付通支付科技公司,作为停战的贡品!”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低吼出来,带着破釜沉舟般的狂热与期待:

“前两次,是嘀嘀,欢乐游戏,亲自下场把王有德打得丢盔弃甲!这一次,这主导全局的荣耀一战,终于轮到我张大福了!”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只有张大福那极力压抑却依旧粗重的呼吸声,在电流的细微噪音中隐约可辨,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猛兽在焦躁地刨着地面,渴望着扑杀的命令。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花园里的草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呈现出一种与书房内凝滞氛围截然不同的、生机勃勃的宁静。

那跳跃的光斑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深色的地毯上投下几道狭长的、明暗交错的光带,其中一道,恰好落在张杭搁在书桌边缘的左手上。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此刻,那沐浴在光带中的食指,正以一种稳定到近乎冷酷的频率,无声地、一下又一下地轻点着光滑冰冷的桌面。

细微的叩击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成了书房里唯一清晰的时间刻度,仿佛在为某个重大的决定进行着最后的倒计时。

张大福的呼吸声在电话那头屏住了,所有的亢奋、急洽渴望,都凝固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郑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

张杭的目光,从窗外那片被阳光镀上金边的绿意上缓缓收回。

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书桌一角。

那里安静地躺着一个精致的银色相框。

相框里,是李钰和凌妃在医院里,各自温柔地抱着刚出生的文悦和文才,脸上洋溢着初为人母的圣洁光辉。

两个粉团似的家伙闭着眼,睡得无比香甜,浑然不知这世界的纷争与险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终于,张杭的嘴唇动了。

没有慷慨激昂,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三个字。

声音带着一丝午后闲谈般的随意,却像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骤然劈开了书房的寂静,沿着无形的电波,精准地刺入电话那头张大福的耳膜与心脏:

“出手吧。”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重于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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