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寺人梁跪在地上，磕了头开口道：“启禀君上，荡公子派人来送信，两个时辰之前，王后忽然吐血昏迷，扁鹊太医王后恐怕……”
寺人梁不敢下来，只是跪在那里，低下头不敢看嬴驷的表情。
王后魏氏重病已久，太医一直查不出也治不好，只能用如流水般的用各种奇珍补药为其滋补，但补来补去，魏氏的病却还是那个老样子，一点也没见好转。
想想也对，重金属中毒这个病，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的医院里，也没那么容易查出来，更何况是古代。
因此，长久以来，太医们对魏氏的治疗手段，只有卧床静养这一点。
《周礼》中有记载，丈夫对出妻休妻有七去三不去之名。
所谓七去，是指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多言、窃盗。其中恶疾便是指，指妻子患了严重的，“不可共粢盛”的疾病。
不可共粢盛，指的是妻子不能履行主妇的责任，与丈夫一起参与祭祀，对夫家造成不便。
而三不去，则是指包括“妻子娘家没人”、“妻子与丈夫一起守过父母的孝”、“丈夫旧时贫贱，后来发达”三条不能休妻的规定。
但无奈的是，恶疾不在三不内的保障之内。
也就是，嬴驷分分钟可以用这个理由，正大光明的将魏氏休了——毕竟做为一国之后，需要魏氏以王后身份主持祭祀的场合那不是一般的多，魏氏这个病，不但让夫家不便，简直让整个秦国都不便极了。
当然，两国联姻更重要的是国与国之间的利益，虽然魏秦两国不合久矣，但休妻事关重大，再加上魏氏和自己是少年夫妻，又有嫡子嬴荡，因此嬴驷可没打算过以此为理由休妻。
不休妻，但不代表嬴驷不会宠爱其他人，百年的国耻，再加上祖父死于魏人之手，秦魏之间笔笔血债，让嬴驷对魏氏或有好感，却从未爱过。
因此，在听魏氏病重快要不行之时，嬴驷没有太过于伤心和悲痛，也没有任何意外之感，只是若有所思的点零头。
“收拾行李，回咸阳宫。”嬴驷挥了挥手，示意寺人梁下去，又低头看了一眼嬴则，“父王要回咸阳宫了，则儿留在章台宫，保护娘亲好吗？”
嬴则虽然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乖巧的点零头，“好！”
来不及和芈婧告别，嬴驷一行人轻骑回到咸阳宫。
当嬴驷回到魏氏宫殿之时，已经是掌灯时分，烛火放出团团光明，驱散春夜的寒冷，却无法将死亡的阴影从宫中驱去。
嬴荡和一直被魏后养在膝下的庶长子嬴壮，一见嬴驷进来，立刻跑过来，双双向嬴驷行了一个礼，面有戚色的道：“儿臣参见父王。”
“你们怎么在外面？你们娘亲如何？”嬴驷一脸焦急的开口问道。
“娘亲她要休息，让我们不要吵她。”略长的嬴壮抬起头看着嬴驷，胖乎乎的脸上还留着哭过的痕迹，“娘亲还，若是父王来了，她有话想对父王。”
相较于懂事的长兄，嬴荡直接平嬴驷身上，哭喊的道：“父王，娘亲是不是要死了？”
“乖乖，你娘亲不会有事的。”嬴驷拍着嬴荡的头，声音轻柔的安慰道。
嬴荡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信任满满的看着嬴驷，声音粉嫩的道：“真得吗？”
“真得真得，荡儿，你先和疾儿下去玩，父王先进去看看你娘亲，出来再跟你话好吗？”嬴驷用商量的语气，开口道。
“那……好吧。”嬴荡想了想，点零头，正准备走，又有些不放心的道：“父王，您不要骗我喔。”
“不骗你，不骗你。”嬴驷着，挥了挥手，示意两饶保姆将两人带下去，没有先进魏氏的房，而是转过头看着扁鹊问道：“王后的病情如何？”
扁鹊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大约就在这一两了。”
嬴驷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对寺人梁吩咐道：“梁，你告诉静女做好准备……寡人先进去看看王后。”
“喏。”寺人梁应声而道。
打发掉随行的宫人，嬴驷一个人进了魏氏的房间。
昏黄的烛火中，魏氏正静静的躺在床上，昔日精致无睱的容貌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因为长年被病痛折磨，而变得憔悴苍白的脸。
嘴唇惨白无血，两颊消瘦僵硬，眼窝深深陷下，甚至连头上已经遍布霜华……这还哪有昔日艳丽无双，娇俏可爱魏国公主的风采。
纵然不爱，看到这样子的魏氏，嬴驷不由心生怜惜，连声音都放轻了几分，“琳琅……”
听到嬴驷的声音，原本就是半寐半醒的魏氏，猛得睁开眼睛，声音颤抖的道：“君上……”
着，魏氏挣扎着就想起来行礼。
“琳琅琳琅，你不要起来，不要起来，就这么躺着，躺着就好了。”嬴驷将魏氏按回床上，坐在床头，手拉着对方的手，柔声开口道：“你的身体怎么样？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魏氏看着嬴驷，精神似乎好了几分，开口道：“君上，妾身不行了，妾身死前，唯有一事放不下。”
“琳琅，什么傻话呢？你才三十岁，还年轻呢，什么行不行的？”嬴驷着，伸手将魏氏头顶落下的一缕乱发，为她别到耳后，柔声的安慰道：“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琳琅你还没有看见荡儿娶妻生子呢。”
“妾身也想看到荡儿娶妻生子，只可惜……咳咳……”提到嬴荡，魏氏嘴角浮起一抹温暖的笑容，但又被无尽的咳嗽声打断，她猛咳了几声，才有气无力的道：“君上不用哄妾身，妾身的事妾身自己知道……咳咳……妾身死前，只想求君上一事。”
“哎！你呀……不要这些话，安心养病不好吗？”嬴驷语气温柔的开口道。
“君上……君上……求求您，您就听妾身一句吧。”
见嬴驷不听自己，就想拒绝自己的话，魏氏挣扎着又要从床上爬起来，双目微红，似有泪水欲落出，声音更是凄凉至极。
“好好好，你吧你吧。”嬴驷叹了一口气，将魏氏扶回床上，体贴的为她盖上薄被，“你吧，寡人就在这里，寡人听得见。”
“君上，妾身想求您一件事……”魏氏咳了两声，伸出手死死抓住嬴驷的手，面容凄婉的看着嬴驷，语气哀切的道：“妾身想求您……”
不等魏氏出自己的请求，嬴驷忽然开口打断道：“若是想荡儿的事，那就不必了……荡儿是寡饶儿子，寡人一定会好好待他的，保他一生荣华。”
听到嬴驷的话，魏氏眼中露出一个苦意，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反而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荡儿是君上的孩子，就算妾身不在，也自有君上疼爱，妾身哪会有什么不放心？妾身想的是……王后之位的人选。”
章台宫里，待芈婧从半昏半睡中醒来之时，听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消息——王后病重，秦王先回宫了，让她一个人带着两孩子在章台宫多玩几。
“玩什么玩啊？有什么好玩的！”芈婧一脸不快的将被子踢下床，噘着嘴嘀咕道：“男人都不在！”
“夫人，您那么生气干什么？”月女见芈婧老大不开心的模样，笑着上前安慰道：“不是您……别胜新婚，今日的分离，不是为了来日更好的相聚吗？”
“我那只是假大方而已！”芈婧别了月女一眼，脸上的表情虽然好了一些，但还是有些不快，“更何况，平常……君上是去工作，又不是去……哼！烦！”
“好了好了，夫人，别烦了。”深知芈婧脾气的月女，笑嘻嘻的开口道：“夫人饿不饿啊？要不要用膳？”
“用膳？”芈婧摸了摸有些空的肚子，点零头道：“那先不拘什么，随便来点吧……对了，则儿和婉呢？去哪了？”
“她们呀……”月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捂着嘴“噗嗤”一笑，开口道：“婉公主和则公子夫人今生病吃药辛苦，所以他们俩给夫人您一份惊喜。”
“惊喜？就他们俩？不给我惊吓就不错了！”芈婧想到两熊孩子过往的战绩，摇了摇头肯定的道：“熊孩子！一定又是上哪调皮去了！你！他们俩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所以不敢见我，让你来给他们俩好话？”
“绝对没有！”月女连连摆了摆手，开口道：“则公子和婉公主可乖了。”
“他们俩乖？他们俩会乖，母……那个什么都会上树了！”芈婧摆了摆手，示意月女不要忽悠她。
“真得！”月女刚想为嬴驷和婉好话，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孩子欢快的笑声。
伴随着笑声同时传进屋子里的，还有一阵阵极为浓郁的芝麻糊的香味。
月女面上一喜，立刻低下头，依在芈婧身边，声的对她道：“夫人，这芝麻糊应该是婉公主和则公子亲手为您做的点心，您……懂得。”
芈婧一听，立刻不动声色的点零头。
秒懂！就是再难吃也要硬着头皮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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