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你头顶的羽毛，最近长大了许多。”
谢临歧这句话猝不及防的让我惊愕回首，唇角不自觉地兴奋扬起，“是吗！”
等等，我刚才那句话他是不是听见了。
谢临歧已经不知何时起身，劲瘦腰身被午时的日华照耀如一截俊挺苍松，衣角迎风，繁丽流杂的走笔金线此刻翻腾欲扬，像一只精致的鼓帆，那些衣纹此时再看奇异的成为了某种文体。
远处那种金鼓动响的声音愈发的近，剔透冰枝被腾跃枭骑轻易践碎的声响清耳回响，巨巨鼓鼓，像是什么上古曾沉睡的猛兽般的巨人擢起深陷狭河道淤泥间的赤裸双足，又在可濯足的海域恣意扬了扬，溅出的他掌心大的浪花凝结成一颗圆润巨大的冰球。
那球逼近了空中，谢临歧闲散的手微微一动，旋即那球之中爆裂开成一朵雪色毒花。
谢临歧缓缓的看向了我。
我仍处于一种复杂的萧瑟之郑啊，无意识的告白被听见了，关键是他还给了我一个很肯定的答复……要不要换个躯壳活呢……
我甚至还疑心自己的两颐之上也燃起了类似的枫红，大张旗鼓地一路焚上我慌乱的眼睫，微微察觉到谢临歧噙笑的温柔神色，话语一下就苍白了起来。
许久，我才憋出来一句：“那我蹲着去了……”
秦广大王也有这种眼神，我可太熟悉了。我早年月月锁魂月报为零的时候他就爱这么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我老老实实的提裙，往旁边挪了十几步，选定那棵巨树后方安稳地蹲着。
谢临歧的眼神很奇怪。
他一向自若淡定的笑意又绽了些弧度，轻轻叹息：“你躲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我悻悻道：“习惯了……”
那朵雪花在空中半绽，但很奇异的，原本那些沉重的声响忽而如潮水般退却，谢临歧原本微微荡漾的衣角也渐渐停下。
他温润道：“我们去无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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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幽幽密密的高耸从林，岛外便是流沙。
沙子温热干燥，可以温柔吞噬掉一切坠入其中之物。
但很不幸，从白玉城穿到无量海，路上至少有十几支的流沙。
流沙上空仙术尽散，无鸟兽啼旋，炙热色与黄沙混淆为同一种惊饶颜色。
谢临歧是要先去无量海，走了没几步后方对我道：“我们先去白玉城。与周芙姿些事情。”
我乖巧的捧着那个橙子跟在他身后，这番来路已经熟悉到脚尖不经意擦过某处密刺时便能如电光般昂首的想着，上次去找江宴，它也这么擦过我的腰际。
城内仍旧萧瑟寂清。夜间燃起的白素灯火白日仍会高悬，多了些洁明的生气。
到城主府时，周芙姿正懒散地慵倚坚苍枣木背椅，察觉到簌簌的声响，缓缓打开了那双呆滞无芒的青色瞳子。
那瞳子颤了颤，光芒仍然骤不到一处，虚虚地缓慢抬起，唇角噙起一抹笑意。
“我原以为……你不会来了。”
谢临歧寻了蒸腾夏香的院内一处坐下，卷了卷衣角，道：“我也这般以为。”
周芙姿微微挺直腰身，雪白的鬓有几缕如蛛丝脱离，空中飞舞。
“苏七也在吗？她身上有一股很淡的佛气……像几年前我栽在池中央的那株若莲，带着些许的相似棠香，清越浅浅，难怪你会喜欢她。他也会喜欢她。”
谢临歧宽大雪白的手掌轻雅攥住那个玲珑的渐变色茶盏，“他不喜欢她。我喜欢。”
周芙姿清丽面孔上隐逸的几抹病色渐渐显露，他微微扬手痛咳，面色青白一瞬：“你的人最广。谢临歧，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
我便是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们。
谢临歧光影绚丽的眸平淡看着他，唇角的笑容此时成了一种莫名的恶咒，“我不知道。你的人，不才是最广的么？难不成那几个向你汇报时并未过，苏念烟身死了？”
我心底有什么东西如此微弱却痹涩的抽动。
“……可我总是心怀着妄想的。兴许他逃过了，亦或者苏念烟根本没有死……又或者，他能够心平气和地与我煮酒论上一次，可这些好似都已经很遥远了。”
谢临歧顿了顿，目光放柔，看向我无声道：“再等等。”
“他其实死过两次。”
周芙姿无神的瞳子微微一缩。
谢临歧唇角犹然绽着俊秀真的少年笑容，可那笑容似乎又是极其残忍的，一点一点的抽干周芙啄生气血色。
“你亲手送他上金玉塔时，他死邻一次。后来，苏念烟的身份被爆，你又阴晦的指引给了江宴，他死邻二次，彻彻底底的死了。”
我愕然看向周芙姿。
周芙啄笑意犹然局促苍白，像一抹涂抹上去的稚嫩笑容，并不真实，被那些字句化为的刀锋利刃捅成两个雪白的漩危
“他只有那么一个在乎的人了。”
许久，周芙啄手颤巍羞辱屈起，“不是我。我从未告诉过江宴，你们为什么都是我告诉的？”
我平静无波的看着他，忽而开口：“他是不是曾经也这么问过你？你呢？”
昔日真单纯的萧宜是不是也曾经怀揣青涩的爱恋，也做过那般的美梦？
谢必安寥寥无波的几句“他不信他”，淡漠遗憾的深沉眸色，我至今仍刻骨的痛恨记着。
谢临歧缓缓道：“他如今是重伤。纵然不死，你与他也绝无可能在一起。谁都不会允许。”
周芙啄指尖苍白的厉害，愚笨地抬起，缓慢挪到自己眼前，用盲瞎的双目一点一点凭空去看指尖上的什么，许久，苍凉一哂。
那雪白柔软的指尖上似乎有一排密密麻麻的细浅淡牙痕。
“我不求他回头看看我。我在白玉城数百载，仙者繁荣皆是虚幻飘渺，始终在城内伴我的，只有苍穹那一顶的烈火雷。我出不去了……这座虚幻的假城困住我几百年，亦是西王母给予我的劫难。他若是有朝一日路过，请你转告他，苏七，世上没有周芙姿这个人了。”
恍惚间风起影动，昔日那些鲜活的面孔渐渐复苏，从之中诞生，麻木的拖动虚幻的身影再次流动。
我惊恐的意识到，这座城内只有周芙姿一个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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