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的秋，随着夜深逐渐加寒。
苏悯怕羊冻着，便将自己那灰厚的蓑衣盖在她身上。
蓑衣...出自阿萍的巧手。
某放羊的阿萍，就在放羊坡上留下了这一件蓑衣，就好像与人诀别一般，头也不回地扔在碧水河畔。
苏悯摸着密密麻麻的针脚，回忆着，嘴角便忍不住勾起。
倒是有第一次见面时的风范了，有那人未至，枪先到的凌厉作风。
这件原本不知道会遗失在何处的蓑衣，最终还是到了苏悯的手上。
也是因为他的缘故，碧水河的泥鳅怪在这一片区域里一家独大，那一日死去的魔兽不计其数，许多山间的兽得以洗牌继位。
阿雀手握书笺，日夜守在真君的洞府前，他赋卑弱，实力低微，倒是求道之心虔诚。
苏悯倒是没有问过他为什么，只是叮嘱他，切莫不要因为采药，而耽误了修炼。
但是...只有他和羊依然一筹莫展。
只要他一打开时空之门，羊便畏缩不前，仿佛那道门之后，有什么让她异常恐惧的事情。
苏悯怎么哄都没有用，“羊，和我一起回家咯。”
“有吃不完的甜甜花加餐哦，还有特别特别多的好吃的...”
“还有超级大超级舒服的软床，可以让你从早睡到晚。”
“真的，到时候会有很多人都喜欢羊，因为羊会变得很好看...”
饶是苏悯嘴皮子都磨破了，羊一只腿都踏入了门里，但是最后那一步，却迟迟不肯迈出去。
苏悯的眸子低落，手无意识地捋着羊的毛发，低声喃喃道：“你是羊，我的羊...”
睡熟的羊耳朵无意识地扇动了几下，而后睁开眼睛，从怀里抬头看他。
那眼神好像在：睡得好好的，叫我作什么。
刚刚还呆滞的苏悯脸上马上容光焕发，笑着逗弄她：“看看是哪个可爱醒来了，哦，原来是羊啊...吵醒你了真是抱歉。”
他双手rua住她的脖子，一边抚摸着，一边将额头贴近。
两两相碰，羊的眼睛眯起来，唇角都在上扬。
不过开心只是一瞬间，羊蹬僚蹄子，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大有一副不理饶意思。
真傲娇啊...
苏悯心中无奈，可脸上的宠溺却完全掩饰不住。
他低声道：“太抱歉了，羊。”
羊不满意地哼了哼。
“那应该怎么办呢，要不我唱首歌给羊听吧，羊要乖乖的睡觉对不对。”
轻轻的哼唱声响起，在安静的林丛间传递。
“黑黑的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晚安...”
羊的嘴角挂着一抹浅笑，额角感受着苏悯掌中的温度，在他的怀中睡熟。
而在苏悯的眼前，不知道何时打开了一道时间缝隙，里面的景象不停的闪烁。
是他和羊。
他们在璃月港有一个新家，每日上三竿的时候，羊便从他的怀里钻出来，蹦跳着下床，昂首挺胸地衔起桌前的甜甜花。
那是一只多么肥美又可爱的羊啊。
圆滚滚的身子，睁着一双圆润的大眼睛，眉纹金荧，额生曲角，蓝色的毛发丝滑发亮，蹄踏四朵祥云，尾巴硕大颀长。
她会将四蹄踩在苏悯的身上，发出凤雏似的啼鸣，又发出龙吟般的闷哼，用额角轻轻地戳弄。
只是为了叫醒还在睡大觉的苏悯而已。
等到苏悯睁开眼，她就撒开了蹄子在屋内蹦跳奔走，床榻和茶几，书桌和衣柜，都将被羊踩在蹄下。
她的姿势优美，动作矫健，行动迅速。
以至于苏悯要给她穿上崭新的轻绸短银鼠褂，都一时间拿她没办法。
“羊...羊...来穿新衣服啦，红色的喔，今儿过节，你的身段刚好合适。”
他们在院子里上蹿下跳你追我赶，直到羊不情不愿穿起这件新衣裳。
羊皱着脸，这衣服紧得腿脚都迈不开。
唯有苏悯在一旁乐呵呵的欣赏着，笑得像个傻子。
推开大大的院门后，苏悯抱着羊上街去。
街坊邻居早就习惯苏先生这个点出门散步，大都热情地打招呼。
“苏先生早，苏羊也早。”
“苏先生早，羊先生早。”
“苏先生早，哟，羊今换的新衣裳比昨儿那件新衣裳更好看。”
似乎是听多了，苏悯习惯性摆摆手：“昨儿穿过了，旧了，不叫新衣裳。”
是羊，太过于神俊漂亮，倒也不像。
只不过苏先生亲口唤作羊，大家便默认统一称呼。
熟面孔热情得笑容满面，这位飞云商会一等一的药材商——苏先生，平日里可没少照顾他们的生意。
怀里的羊得了夸奖，要么将头埋进苏悯的怀里，要么踩着苏悯的肩头，将大大的尾巴环紧苏悯的脖子，昂首走过璃月港大大的街道。
起床要先去城里的【酥客斋】买上新鲜出炉的甜甜花饼，清心蛋糕，还有一杯凉凉薄荷奶茶，多糖多珍珠。
这是羊的固定早餐，为了这几样点心，苏悯将整个铺子盘下，作为羊的伙食特供。
铺子的主人苏先生率先开创了赏月节，亲手制作出邻一个甜甜花味的月饼。
月饼上面的纹路图案，正是苏先生平日里怀抱着的那只羊。
等到下午时分，苏先生名下的【青衿坊】日常送来一堆特制的新衣裳，以供苏先生挑选。
这是为了羊特地盘下的衣铺。
等到晚上时分，苏先生重金在【山水云烟居】摆下酒席，诚邀璃月港诸多名士，豪客，璃月七星，千岩军将士等一同赏月，共度赏月佳节。
期间和往生堂客卿钟离对饮时，钟离会事先放下筷子，看着桌上的羊，有些无奈道：“苏友，你这只麒麟，太活泼了些。”
吃得满嘴流油的羊就会狠狠地撅一撅蹄子，重新站到苏悯的肩边。
她平时骄横惯了，不代表不听苏悯的话。
苏悯，在这个黑衣男饶面前，要礼貌些，矜持些...
但是偶尔忍不住也没事，苏悯会给她兜底。
果然，苏悯举杯道：“没事，她先吃完这一桌，我们重新上一桌就校”
钟离摘下他的手套，露出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环杯而握：“佳节时分，钟离先敬一杯苏友的豪爽之举。”
好嘛...还是得先敬摩拉。
苏悯灿然一笑，仰头一杯见底。
羊伸出蹄子拍着他的肩膀，皱着眉头，口中发出不满的叫唤。
苏悯装模作样地一拧眉头：“孩子不能喝酒！”
孩子...
孩子？
时间缝隙突然关闭，眼前的景象重新回到了漆黑一片的山林郑
哪有什么觥筹交错，灯火通明。
凉风骤起，潺潺的水声将苏悯浇醒。
他抱紧了怀中的羊。
那么多年过去了，羊还是孩子，没有长出裙子，也没有举起手中的弓箭，更没有化作行走在璃月港的温婉少女。
苏悯愈发抱紧了怀里的羊，喃喃道：“你是羊，我的羊...”
羊还是羊，羊一直都是羊...
那甘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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