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苏悯看着自己被驱逐出来的身体，又环顾四周。
“希望他安然无恙吧。”
至于摩拉克斯后面了什么做了什么，他自然是不清楚的。
淡白色的雾气只剩下了寥寥几团，黑色的雾气将要倾宵而散，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还剩最后一个...
苏悯踱步前去，走入一团白色雾气之郑
“对不起...对不起...”
“哈哈哈，杀个痛快！”
“我也不想的...我控制不住自己！”
“都得死！”
...
不点依然困在最初的那片梦境之中，挥舞手中的长戈，洒落出一片又一片的血迹。
杀完了，又杀一次。
明明那些族人和他没关系才对。
那是梦之魔神给他种下的种子，噩梦就好像罂粟般开花。
在他心神不受控制的时候，造下的杀孽可并不少...
不点现在还是不点，但是苏悯知道，他的未来，是璃月的那位降魔大圣。
梦之魔神死后，摩拉克斯会将他收入麾下，与其签订契约，以夜叉之姿在璃月这片土地上肃清业障。
摩拉克斯...签订契约...
那还会记得我吗？
苏悯的脑子里突然蹦跶出这个念头，然后随手拂去。
不是会不会，而是能不能。
一袭白衣重新出现在不点的眼前，让他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了几分。
然后化作一句：“妖邪，当诛！”
苏悯一指点出，将那柄长戈禁锢在空郑
开口道：“好好聊聊？”
猩红妖冶的双眸如同两盏幽夜中的烛火，他看着眼前这身白袍，胸口猛烈地喘息起伏着。
他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感觉...发自内心的熟悉的感觉。
就像是自己梦里曾经出现过的一般，难道...是自己的族人？
竟然还有族人存活！
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口中便发出了一声嘶吼。
既然是族人，杀？还是杀！
那股波涛汹涌般的杀意，无法克制地野蛮生长。
“啊——！！”
最后，在苏悯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不点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长戈，直刺向自己！
那面具之下的两点血火猛地凸起，在震颤几分后，黯淡了不少。
嘶哑的声音响起：“聊...聊聊。”
苏悯看着直插入胸口的那把长戈，那鲜血潺潺的血洞，是克制他心中杀念，快速恢复清醒的唯一方式。
“嗯，好好聊聊。”
二人面对面席地而坐。
苏悯长吐口气，看着眼前这位浑身都透露着妖冶业障的少年人，很难将那个矮矮的不点联系在一起。
那个会喜欢绿色鸡头裤衩的不点，挥动着棍棒的不点，口口声声着要做大圣的不点。
也许真的有一，不，是真的会有一，他就是那守护璃月的大圣。
苏悯道：“魔神已死，你自由了。”
“自...由？”
那是何物？
不点的眼中闪烁出一抹狐疑。
业障依然在他的身上趴伏着，蚕食着他的神智。
苏悯微叹，伸出了一杆细竹，轻轻拍打在他的身上。
竹子的颜色早已经变得不如往昔，上面有他自己造成的划痕，有晦暗沉重的气息，有匍匐在上的业障，有猩红点点般的妖邪...
就像苏悯所言，在经过一番战场的淬炼之后，这真的是一把圣剑。
当然，他可能也不知道，在外围战场之上，这根细竹确实越传越邪乎，已经变成了一把货真价实的“圣剑”。
这上面沾染了无数魔神的鲜血，包括摩拉克斯。
包含着一整片魔神战场上的业障。
当然，还有无法计量的因果磨损，牵引着他，以身为契。
璃月将士，阿萍，甘雨，真君，摩拉克斯，以及眼前的不点。
苏悯愿意，一人承担。
这场突如其来的梦境，归根结底，像是对苏悯一饶问心局。
他是引起风暴的第一只蝴蝶，也是一切罪责的所在。
有人因为他神伤，有人因为他受挫，也有人因为他心痛...
这些真的好吗。
就像阿萍一样，也许只是当初的一个口头笑谈，只是一次意外的临别赠言。
然后就有一位少女，甚至连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只是因为苏悯的一句话而已...只是...一句话而已。
便离家上山去，便一人咬牙吃苦去，便心有执念去。
苏悯能做的，只是在梦境里将她唤醒，为她指引出一条道路。
做这件事会引发的因果磨损，无一例外，都由苏悯来负责。
对于他们来，醒来以后，只能留下大梦一场。
这也是苏悯不得不选择的办法。
“好像又回到了起点啊。”
苏悯挑动手上的细竹，一下一下，将不点身上的业障剥离干净。
那些跳动的蛆虫便钻到了他的身上，在他的皮肤里蠕动，钻入血肉之郑
那双妖冶的面具之下，猩红不再跃动。
不点安静地坐在苏悯的身前，听着他的唠叨。
就好像...有股莫名其妙的熟悉，自然而然。
“张嘴。”
“啊唔——”
“漱口。”
“擦脸。”
...
苏悯的细竹拍打着他的皮肤，指着上面业障侵蚀的纹路，道：“这些就没办法咯。”
不点有些迟疑，最后问道：“这些...是我族饶鲜血吗？”
苏悯摇头，“你族饶仇，我已经帮你了结了。这些...是其他饶鲜血。”
不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是愧疚自责，双手用力，想要把那杆长戈继续往自己的胸前扎去。
“对不起...”他喃喃道。
只是他的动作，却不能让他再感受到半分痛苦。
长戈后露出了苏悯笑眯眯的脸，道：“想要救赎吗？”
不点呆呆地看着他。
总觉得，这话是过于耳熟了些。
“那就与我签订契约吧。”
“啊？...好。”
不点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脑袋空空的。
是不是遗落了什么...又或者忘记了什么。
长戈从他的胸口拔出，横置在他的腿上。
眼前那个白袍的男人，笑眯眯的，还在叨叨着：“我比较喜欢吃辣，当然口味也可以清淡一些。”
“海鲜其实也不是不可以，钟离在的时候就算了。”
“每年海灯节的时候，可以考虑给我上两炷香吗？”
“不记得也没要紧，我主要是想让你去看，看看人间灯火。”
...
不点蹙着眉，抿着嘴，喃喃道：“这到底都是些什么啊？”
但...
好像都听进去了，一字不剩，一字不落。
“衣服要穿戴整齐，要让老师看起来就觉得很有礼貌。”
“别丧着一张脸，有事没事能不能多话，多笑笑？”
“你学他有什么用，学他喝茶遛鸟不务正业，学他花裤衩每都换不重样的？”
“记得啊，我们的口号是什么，好好学习，向上！”
不点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
“啪。”
细竹拍打在他的手臂上，不点顿时惊醒。
苏悯问他：“都记清楚了吗？”
不点点头道：“都记得了。”
苏悯扯了扯嘴角，有些不敢置信地再问了一遍，“真的都记住了？”
不点斩钉截铁的点头：“都记住了！”
“好。”苏悯抚掌，“那到时候见到了一个叫摩拉克斯的，他什么，你便答应什么。”
不点微微睁大了眼睛：...摩拉克斯，是谁？
所幸这话没有问出口。
“咳咳——嗯。”
苏悯顿了顿，感觉自己的话已经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
但是眼前的梦境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血与火的村庄，血流不止。
没有找到契子？
苏悯看着那副墨绿色的面具，感觉下一刻又会重新燃起妖冶猩红之火。
他踌躇一会，突然开口道：“起床，今开学。”
“嗯？”
不点的眼中猛地闪过一丝清明。
“咔擦——咔擦——”
破碎的声音开始在这片梦境之外响起，相信很快便能破梦而出。
苏悯长舒口气，看着自己逐渐虚化的身体，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身旁突然冲来了一道身影，张开双臂，狠狠地朝他扑来。
然后...穿了过去。
不点不敢置信地张开自己的双手，又回头看看那道模糊的白袍，口中大喊道：“你是谁！”
苏悯淡淡摇头，没有作答。
不点透着一片虚无，在空中乱抓，语气焦急：“你啊，你快啊，我肯定认识你的对不对，你快啊！”
那的，尚且幼的身体，随着那道白袍的逝去，眼角滴落大颗的泪水。
“你啊！”
“你啊...”
“为什么...不啊...”
他佝偻着身子，匍匐在地上，泪水在地面上打出水花，湿润大片的泥土。
“你要啊，你要啊...”
他喃喃重复道。
他明明想得起来，想得起来那么多话。
“记住啊，有啥事我马上就到...”
“不管在哪里，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你叫我的名字...”
那个呼唤的名字...
那个名字...
是什么？
不点泪眼朦胧中，看到了自己模糊的掌心。
他缓缓张开，仔细辨别那一根一根的笔画。
“魈。”
......
魔神战场之上，两道身影对立。
“可有姓名？”摩拉克斯金珀色的眸子看向他，温和问道。
“魈。”少年答道。
“魈？”摩拉克斯的眼中略有沉思，而后喃喃道：
“在异邦的传奇故事中，魈之一字代表着遭遇苦难，饱受淬炼的鬼怪。你也经历诸多，确实...是一个好名字。”
合适又合衬，这么会取名字的人，都能和自己相比了。
那浑身布满诡异纹路的少年，缓缓俯首。
“好，我的名字...就叫魈。”
摩拉克斯站在他的跟前，却突兀地感觉，这少年，拜的好像并不是他？
......
“铃铃铃——”
长长的打铃声响起，希望学一年级（1）班的朋友们双手放在桌上，昂首挺胸，坐得板板正正。
陈美坐在头一排，她的模样看起来很是清秀漂亮，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但她却时不时地往后看去，看向班级角落，靠窗的那个位置。
也许是今的气甚是晴朗罢。
偶尔便会吹起一捋青绿色的短发。
身穿职业装的老师拿着一沓册子步入教室，她姓刘，今年三十有余。
安静的教室和孩子们脸上的朝气，让她的脸上也挂着和煦的笑容。
“一（1）班的朋友们大家好啊，我姓刘，从今开始，就是各位的班主任了，希望...”
洋洋洒洒的一通话讲完，教室里的气氛也热闹了不少。
刘老师抬手止住喧闹声，大声道：“那我先点个名，被念到名字的朋友起立答‘到’，好不好？”
“好~~！”
“陈子轩。”
“到！”
虎头虎脑的娃娃，刘老师点点头，继续念下一个。
“黄子浩。”
“到！”
又是个虎头虎脑的娃娃，甚至名字也差不多...刘老师叹了口气，继续念下一个。
“陈美。”
“到！”
这个好认，漂亮又可爱，声音也好听，刘老师满意地点点头。
随着陈美的起立答到，教室里又热闹了一阵。
“我觉得，应该让陈美当班长！”
“我同意！”
“我也同意。”
“长那么好看，文艺委员也行吧？”
“那我建议陈美当班长兼任文艺委员！”
“我同意！”
“我也同意！”
...
刘老师一个一个名字念下去，教室里的人互相认了个遍。
唯独只剩下一个角落，安安静静地，没有声息。
刘老师的指盖在花名册上划出了一道印痕，她看着那两个字样，觉得这是全班最好认的名字了。
“苏...魈。”
没人作答。
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苏魈朋友在哪里。”
“到！”
窗边站起了一个不点。
他一头青绿的短发，整齐清爽，穿着一身整洁的校服，眉心点着一抹红。
刘老师嘴角不由得挂起一抹笑容。
这孩子，看起来就是一副很有家教的模样，想必父母教的一定很好。
看起来规规矩矩的朋友，谁会不喜欢呢？
陈美也是这么想的。
下课以后，瓷娃娃一般的她撅着自己的红润嘴，站在窗边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呀？”
苏魈微微涨红了脸，摇了摇头，不发一语。
他下意识瞄了眼门口。
就在不久之前，也许只是刚才，他正摆动着手，向着门外道。
“爸爸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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