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太亮了。
即使闭着眼,她也能感受到那种光几乎一点点灼穿她的视网膜。
“……索菲亚?”
面前有人正在低声呼唤。
声音没有回音,只在她意识深处泛起一点点漪涟。
她没有动,没有回应。
那名字不属于她。
又是一阵无声的等待。
随即,前方传来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
“……还是叫不醒,她这次沉得更深了。”
“你每次都这样,还不是每次都没用?”另一道声音打断了她,语调轻快,“艾蕾克特,你得接受现实——索菲亚就是不喜欢你那种引导风格。”
“……赛瑞恩,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诸位化身都在等待索菲亚,我们必须唤醒她。”
“放心啦,我这不是来帮忙的嘛~”面前的声音顿了顿,凑近,像悄悄话一样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点的笑意,“该从剧场里起床啦,‘星榆’。”
那声音像钥匙拧进锁芯,一瞬间,星榆的意识猛地回流。
她睁开眼睛。
光。
光线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没有明确的光源,却无比清透。
金白色的花瓣在光中闪烁,像是万千微的镜面,将光线折射成细碎的虹光。
自己正坐在一座亭子里,柱顶挂着几缕轻纱,脚下的地砖如同细腻石粉拼嵌而成,颜色温润、触感冰凉。
前方,一条笔直的步道沿着花园延展,穿过层叠的光与花影,延伸至远方。再远一些,一座殿堂耸立在那里,巨大、静默、仿佛早已等待许久。由黑、金、银三色线条勾勒而成,其顶部如羽般消融于穹,与虚空衔接。
星榆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
每一片花瓣都精细得如同手工雕琢,每一束阴影与光亮都在地上投下刚好的比例。
这里的一切,都精确、完美、停滞,近乎不真实。
“这里……”
星榆还没来得及什么,耳边已经传来一道笑盈盈的声音。
“你看~索菲亚果然又把自己投进剧场,玩得不亦乐乎啦?”她故意拖长了尾音,“沉迷程度堪比永恒漩涡呢。”
星榆抬起头来。
一位身披斗篷的女子正倚在花庭边的银柱上,姿态懒洋洋的,嘴角挂着促狭的笑,指间环饰轻敲着柱面,发出清脆叮响。
这正是刚才唤醒她的人。
赛瑞恩对她眨了眨眼:“我们差点以为你真打算在‘星榆’那个身份里住一辈子。您就不怕哪真的忘了回来?还是,这正是您想要的体验?”
“赛瑞恩……”艾蕾克特无奈扶额,“请您注意场合。新生智慧的苏醒,不容轻率。”
“我哪里轻率了嘛。”赛瑞恩摊手,语气理直气壮,“我只是比你声音大点而已。索菲亚,你艾蕾克特是不是太严肃了?一点都不懂得乐趣。”
艾蕾克特没再争辩,只是看向星榆,轻轻颔首。
“欢迎回来,索菲亚。虽然你总是……拖得太久。”
星榆顿了顿,同样点头回应。
她正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长袍,神情微怔。
一件如液态织物般的金属长袍披在身上,材质不知所构,光滑如镜,却又有着织物的纹理和触福
这不是“星榆”会穿的衣裳……不,这甚至不像是布料制成。
现在这里是……
星榆恍惚了一下,意识仿佛还停留在那一刻。
她刚才……在那个教堂里。
在“交界点”出现的那一刻,无数镜片从穹顶垂落,反射着她从未经历却无比熟悉的命运轨迹。
那不是普通的幻象。
她在每一面镜子里都能清楚看见自己的神情、动作、甚至感受到她们的呼吸。如同真实发生过的事,正被重演。
每一面镜子都倒映出一个“她”,有的濒死,有的已然死亡。有的和现在的自己差不多,有的似乎变成了……事务管理局的公证人?认真的吗?还有的……她也不太确定那是什么身份。
这些人生从何而来?又通往何处?
些片段像潮水冲击着她,毫无解释,毫无逻辑,却过于真实。
但共通点是,她们都在那座名为“索菲亚”的雕像前。
遗憾、懊悔、恐惧、绝望……数个将死之自己,看见她们对着虚空不停地喃喃“对不起”。可她们究竟是对谁道歉?又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来不及分辨,也不知自己该相信哪一个。只是本能般地伸手,抓住了一片还发着光的碎片。
而恢复意识后,她就在这里,穿着这身奇怪的衣服,还有这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叫她“索菲亚”。
在她回忆的片刻,赛瑞恩打了个响指,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太久才有味道嘛。不过,不得不,索菲亚的这个剧本,真是越来越复杂了。连我们旁观都差点绕进去。就算是第一个剧本,也不用这么努力吧?”
艾蕾克特轻轻摇头,握住星榆的手,开口劝慰道:“索菲亚,您真的该改改这个习惯了。自从您获得剧场权限之后,已经在这同一个剧本里下潜两千多次了,而且每次都沉得比上一次还深。我唤醒您也越来越困难……”
就在这时,一道更低缓的声音从星榆左后方响起。
“无须担心,艾蕾克特。深潜是索菲亚自己的选择。唯有彻底遗忘,才能真正触及本质。”
星榆回过头去,看到一位衣袍素黑、安静立于阴影中的女子。
她眼神深邃宁定,像是吞纳了千万年剧场尘埃的静默星辰。
见她转头,那女子向星榆微微颔首:“欢迎归位,索菲亚。”
“你这些没用,涅鲁艾。她恐怕现在还搞不清自己是谁呢,又怎么可能记得你?”赛瑞恩笑得一脸无辜,“索菲亚、星榆、哪一个才是‘真的’,你看看索菲亚现在的眼神,搞得好像我们设下了什么局似的。难道不是你自己设计了这场美妙的混淆吗?”
“我自己?”星榆下意识地回应,“不是……”
“就是你!你又忘记自己是谁了,对吧?”赛瑞恩打断了她。
星榆干脆噤了声。
的确。
她现在稍微有点搞不清楚情况。
但……也不是完全不清楚。
这几个人叫她索菲亚,而她也渐渐开始接受了这个世界的一些……设定,或者是记忆。
比如,关于这三个人,艾蕾克特、赛瑞恩、涅鲁艾……
艾蕾克特是“记忆”,总是站在最前面为她引路,语调稳定,气息内敛;
赛瑞恩是“欲望”,理应站在她右后方,但经常勤快地绕着她打转,不断试图引起反应;
而涅鲁艾是“静默”,始终站在她左后方,如影随形,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存在,却总在关键时刻开口。
这三人是她的侍从——不,这个称呼不对。
她们与自己并不是上下级的关系,她们三人是“支架”。
从职位上来,支架的职责是引导、稳定、协调。但最核心的,是支架的存在即意味着永远无条件地托举、支持本体。
艾蕾克特轻叹,声音带着着无奈:“又是这样……索菲亚。哪怕我们已经陪伴您千万次,每一次醒来,您依然要从陌生重新开始。”
她们认识她,显然也习惯她此刻的迷茫。
像是一场早已排练过千百次的“归位”剧目,只不过另外三个演员拿好了剧本,而她每次都是空手登台,即兴演出。
“不同于诸位化身,您一旦进入剧场,总是全然投入,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您就是……太敬业了。”艾蕾克特摇了摇头,“我不反对深度探索,可您回来得越来越慢了,我们都有点担心。下次,早点回来。”
赛瑞恩原地旋转了一圈,斗篷划出一道夸张的弧光:“索菲亚啊索菲亚,下次把我也写进去怎么样?我也想在剧场里上演一场轰轰烈烈的演出!比如来个生死绝恋的终末对唱?”
“你安静点。”艾蕾克特一把按住她,力道温和却不容拒绝。
“是是是~”赛瑞恩作投降状,但脸上的笑意一点也没减,“不过嘛,真的,我一直没搞懂,你为什么非要亲自跳进去?明明只要写出来,就已经足够精妙了,非得一遍遍自己上台,从头演到尾?”
她停顿了一下,笑容不减,低声补了一句:“虽然那只是个剧本,但是身处其中,疼痛也是真的、死亡也是真的,这样,你真的觉得好玩吗?”
涅鲁艾轻声开口,言语虽少却深邃如渊:“戏剧的意义,不在结局,而在旅程。无知之苦,亦是知之甘。”
“……我有点头疼。”星榆没回答她们,只是揉了揉额角。
她还是有点混乱,她仿佛是一个人被告知自己其实是双胞胎姐妹中的另一个。有点莫名其妙,并且难以适应全新的身份,但却意外地……不算反福
艾蕾克特立即靠近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了?疼得厉害吗?”
涅鲁艾出声提醒:“疼痛,是剧场中的次级造物,不属于普累若麻本体。索菲亚,您只是暂未完全脱离沉浸效应。”
“对,这只是尚且残留的错觉。这不是真的,会慢慢消散。”艾蕾克特安抚般地揉了揉,“请您再忍耐一下,因为我们真的得走了。”
星榆点头:“要去哪里?”
艾蕾克特转身,像以往一样站在了她身前的位置,语气变得郑重:“今日是您的诞生日,索菲亚,也是普累若麻完全闭合的日子。”
“我们走吧,所有化身都在等您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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