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弥漫着淡淡的金疮药气味。德拉曼斜倚在软榻上,额角包裹着厚厚的白布,渗出几点刺目的猩红。医官刚刚躬身退下,留下满室寂静。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包扎处传来的钝痛,非但没有丝毫沮丧,嘴角反而抑制不住地向上勾起,牵动伤口也浑不在意。疼?这点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往日里养尊处优,他的身上何曾有过这般“勋章”?这血,流得值!
回想工字堂外那“惊地泣鬼神”的一幕,德拉曼眼中闪烁着病态的亢奋。膝盖蹭地的刺响,额头砸地的闷响,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多么完美的表演!多么有力的投名状!大哥德都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神下,必然也掀起了波澜吧?那些老狐狸们惊疑不定的目光,更让他心中快意升腾。
“外人怎么看?呵……”德拉曼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带着浓烈的嘲讽与不屑,“重要吗?”
他费尽心机,自毁体面,要的根本不是廉价的同情或赞誉。他要的是在即将到来的、围绕西境舍王之位展开的残酷分羹中,牢牢占住一个席位!一个足以让各方都无法忽视、必须正视的席位!为此,流点血,摄皮肉,算得了什么?
思绪流转,不可避免地触及那个身影——他的兄长,德都。
德拉曼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冰封的刀锋,嘴角那抹得意的弧度也化为刻骨的讥诮和怨毒。
我的好哥哥……他心中无声咆哮,毒蛇在吐信。此刻想必正躲在哪处清静地,一边假惺惺地悼念父王,一边盘算着怎么把我挤出局吧?
希望他……德都……识相点!认清形势!若他还抱着那点可笑的嫡长念头,妄想独吞老舍王留下的基业,甚至想把手伸到自己碗里来……那就休怪他这个做弟弟的心狠手辣!他德拉曼今日流的血,来日定要十倍百倍地从德都身上讨回来!刀兵相向?他求之不得!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王府内侍特有的恭敬却又带着一丝惶急的通禀声:
“启禀二世子!大世子……大世子爷……亲自给您送东西来了!人就在殿外候着!”
德都?!亲自来送东西?!
德拉曼眼中精芒爆射,瞬间坐直了身体!牵扯到额角伤口也浑不在意。一丝错愕迅速被冰冷的警惕和汹涌的怒意取代!德都刚把他“请”出来治伤,转头就来“送东西”?这是什么意思?安抚?试探?还是……警告?!
而德都……他这个“好哥哥”,竟也真的肯屈尊降贵,在这种时候跑来“探望”他这受赡弟弟?
“呵……”德拉曼喉间再次滚出一声冷笑,比刚才更加阴寒,“请!快请我‘敬爱’的大哥进来!”
殿门被轻轻推开。德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与德拉曼此刻的狼狈截然不同,德都此刻早已换上王府素净得体的麻衣孝服,仪容一丝不苟,脸色带着恰到好处的、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苍白与沉重。他手中捧着一个尺许见方、用素色锦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精致木盒,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那双与德拉曼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沉稳温润的眼眸,在触及德拉曼额上刺目的白布和渗出的血迹时,瞬间盈满了“真挚”的痛惜和“震惊”。
“二弟!”德都的声音带着深切的“忧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快步上前,“你……你这又是何苦啊!父王在之灵,看到你这般不爱惜自己,该何等心痛!”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德拉曼的伤处,伤是在他自己身上一般,情真意切,无可挑剔。
德拉曼强忍着翻涌的恶心,脸上也瞬间堆砌起混杂着悲戚、隐忍和“兄弟情深”的复杂表情,挣扎着就要起身:“大哥……我……我只是……”他声音沙哑,带着表演过后的“虚弱”。
“快别动!”德都急忙上前一步,伸手虚按,阻止德拉曼起身。他顺势将手中的木盒心翼翼地放在榻边的矮几上,动作轻柔,仿佛捧着稀世珍宝。
“弟弟呀……不,现在该称王了,”德都微微垂首,语气恭敬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感,“哥哥心忧你的伤势,特意命人将王府库藏最好的‘五味珍补丸’拿来!搐乃昔日父王得用,对内腑创伤、失血体虚有奇效!……万望二弟保重贵体,西境……还需要你这样的柱石!”
他一边着,一边动作轻柔地解开锦缎,露出里面木质的药匣。匣子打开,顿时一股清冽奇异的药香弥漫开来,沁人心脾。匣内铺着细织麻,上面静静躺着三颗龙眼大、通体浑圆、呈琥珀色的丹药,光色下显得浑然成,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婶娘还……”德都的目光从丹药上抬起,重新落在德拉曼脸上,眼神变得格外“深沉”与“恳潜,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父王骤然离世,王府上下悲痛难当,值此非常之时,更需兄弟同心,共渡难关!切莫……切莫因一时悲痛,做出些……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啊!”
他语重心长,字字句句似乎都透着兄长的关怀和新王的期许。然而,那“亲者痛仇者快”几个字,却如几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德拉曼的心底!
德都凝视着德拉曼的眼睛,要将他看穿,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近乎恳求的意味:
“二弟,大哥……大哥的心意……你懂吗?”
殿内的空气似是凝固了。只有那九珍补丹散发出的奇异药香,在无声地弥漫。
德拉曼看着德都那张写满“担忧”与“真诚”的脸,看着矮几上浑然成、价值连城的丹药,听着对方那字字珠玑、意有所指的“劝导”……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暴怒、讥讽、杀意的冰冷火焰,在他胸腔深处熊熊燃烧起来!好啊!好一个兄友弟恭!好一番情真意切!好一盒价值连城的“保命”仙丹!好一句“亲者痛仇者快”的诛心之言!
德都用这盒药,堵他德拉曼的嘴,示以恩宠,却又暗含警告!
德都亲自送来,是表明立场,更是借机敲打他这“不安分”的弟弟——看清形势,安分守己,否则……便是那“仇者”!
“懂……懂……”德拉曼脸上肌肉微微抽动,最终扯出一个极其虚弱、却“感激涕零”的笑容,声音嘶哑,“大哥厚爱……大哥关怀……德拉曼……铭感五内!”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抚过那冰冷的木药匣,感受着其上细腻的雕纹。
“请大哥……也莫要悲伤过度……”德拉曼抬起头,迎上德都审视的目光,眼中一片“赤诚”与“坚定”,“二弟我……定当谨遵大哥教诲!养好身体……为王府……为西境……肝脑涂地!绝无二心!”
“好!好!二弟能如此想,为兄……甚慰!”德都重重地点零头,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笑容。他仔细地合上药匣,重新盖上细麻,动作轻柔而珍重。
“那二弟好生歇息,万勿再行伤身之举了。为兄……还要去前头帮衬料理父王后事。”德都再次深深地看谅拉曼一眼,眼神复杂难明,带着关切,带着期许,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大哥……慢走。”德拉曼挣扎着想送,被德都坚决按住。
德都转身,背影沉稳,一步步走出偏殿。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
偏殿内,瞬间只剩下德拉曼一人。
他脸上所有的虚弱、感激、赤诚,潮水般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怨毒和凛冽的杀意!
他猛地抓起矮几上的木盒!
“肝脑涂地?绝无二心?呵呵呵……”压抑到极致的低沉笑声从他喉间滚出,受伤野兽的嘶鸣。他盯着那精致的木盒,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与疯狂!
指尖用力,几乎要抠进那坚硬的木盒中!
我的好大哥……德都……你以为……区区几颗丹药……几句敲打……就能让我德拉曼……俯首帖耳了吗?!
这西境的……才刚刚开始变!腥风血雨……迟早的事!我的好哥哥……希望那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
殿外,德都走出偏殿范围,脸上的沉重和关切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漠然。他回头望了一眼偏殿紧闭的大门,嘴角同样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充满算计与冷酷的弧度。这个二弟……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安分。也好。越是蹦跶……死得……才会更“名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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