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里。
夜色如墨，黑湖在月光下泛着冷冽而深沉的光。
湖面平静得近乎诡异，仿佛一整片黑色的镜子，吞噬着星辰与城堡的倒影。
谢林独自一人站在湖畔。
霍格沃兹的灯火被他远远抛在身后，夜风吹动长袍下摆，猎猎作响。
他抬起手，掌心朝向湖面。
魔力无声流淌。
那并不是现代巫师之间常用的施法方式，是一种极其古老、近乎本能的将魔力调动的方式——像是在回应水的呼吸，与湖本身建立联系。
“按照古老的誓言，尔苏醒吧。”
低沉的咒语并非以英语发音，而是古不列颠凯尔特语的变体，音节悠长、起伏如潮。
湖水随之震颤。
最初只是细微的涟漪，很快却如被某种无形的巨手搅动，层层波纹向四周扩散。黑湖深处，某个庞然的存在开始翻动——
一条巨大的触腕破水而出，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黑湖底下，那头体型巨大、来历神秘的巨乌贼缓缓浮出水面。月光洒落在其身上，映出淡淡的银色光晕。
它的体型远比平日学生们在船上窥见的要更加庞大，触须交错，宛如盘踞在湖中的古老怪物。可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它的动作迟缓而僵硬，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每一次摆动都带着痛苦的迟疑。
谢林的目光落在它的双眼上。
那不是野兽该有的目光。
那里有理智、有挣扎，也有被时间磨蚀殆尽的疲惫。
“果然如此……”谢林轻声道。
他抬起另一只手，从袖中滑出一颗黑色的石子，上面涌动着极为狂暴的魔力——正是谢林在阿瓦隆之岛所取得的“邪龙之心”。
邪龙之心里面所蕴含的力量比之贤者之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其力量性质却过于狂暴，只适用于摩根·勒菲或其姐妹妮妙，只有这些地狱龙皇的血脉后裔才能够承受邪龙之心的力量。
但熟知中世纪魔法史的谢林却是知道，摩根那一脉其实是有九姐妹，而眼前的这头庞然大物显然便是其中之一。
谢林心翼翼地以特殊手法引动邪龙之心上的魔力，一道接一道的魔力化作流光，沿着看不见的轨迹扩散开来，勾勒出一个覆盖整片湖面的巨大法阵。
“以湖为镜，以石为钥。”
谢林的声音渐渐低沉，却愈发清晰。
“吾以谢林·马尔福之名，解除尔身中之诅咒。”
湖水骤然沸腾。
黑色的水面被银白色的符文照亮，仿佛夜空倒置。巨乌贼发出一声低沉而压抑的鸣响，那声音不像是野兽的嘶吼，更像是被压抑千年的叹息。
触须开始剧烈颤抖。
在那些粗壮的触腕表面，一道道暗紫色的咒印浮现出来，如同缠绕在灵魂上的锁链。它们源源不断地吸食着巨乌贼的魔力，使其永远无法摆脱形态的禁锢。
“摩根·勒菲……”谢林冷冷地吐出这个名字。
下一瞬，他五指骤然收拢。
“——断！”
银白色的法阵猛然收缩，符文如利刃般切入湖水。暗紫色的咒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一道道锁链在光芒中崩解、消散。
巨乌贼发出一声近乎撕裂的悲鸣。
庞大的身躯剧烈扭曲，触须纷纷断裂又重生，湖水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银辉。那并非血，而是形态被强制重塑时溢散出的本源魔力。
谢林稳稳站在湖畔，衣袍却被狂风掀起。
他双目微眯，额前第一次浮现出细微的汗意。
这是跨越千年的诅咒，上面的诅咒之力早已超越现今魔法世界所存在的上限，照理来，即使是一名大魔导师出尽全力亦只能无可奈何。
可惜的是，这世间竟是又出了谢林这等异数，其魔力水平竟是达到了前无古饶层次。
即便如此，谢林早已激发了“龙蛇起陆”和“战意冲霄”两个奥义，他的魔力竟也才堪堪足够。
但终究——
“够了。”
最后一道符文落下。
湖面轰然炸开。
一道纤细的人影自水中升起，银色长发如瀑，水珠沿着她白皙的肩颈滑落。原本庞大的怪物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着湖蓝色长裙的女子，赤足踏在水面之上。
她的面容美得近乎不真实，眉目温柔而古老，眼中却盛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与解脱。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随后缓缓抬头，一双浅蓝色的瞳孔看向谢林。
“我终于……又看见星空了。”
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夜色。
夜色依旧笼罩着黑湖。
湖水在诅咒崩解后的余波中缓缓平复，银白色的月光洒落下来，如同为这片古老水域覆上一层静谧的薄纱。蓝衣女子赤足立于水面之上，裙摆被夜风轻轻拂动，水纹在她脚下荡漾，却始终没有没过她的足踝。
她低着头，银色长发顺着肩线垂落，遮住了大半神情。
谢林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能感觉到，对方不是无礼地故意无视他，而是在努力地试图理解——自己究竟被“解放”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女子终于抬起头。
那是一张清冷而古典的面容，五官柔和，却带着岁月无法磨灭的疏离福她的银发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本身便是水与魔力的延伸。
“是你，将我从诅咒中解放。”
她的声音响起的瞬间，湖面仿佛轻轻震荡了一下。
她的嗓音并不高，却清澈得近乎透明，像是月光落入清泉时发出的回响，带着一种古老而温柔的韵律。那不是现代魔法界任何歌者能模仿的声音——没有刻意的技巧，却然地牵引着魔力共鸣。
若她愿意歌唱，恐怕整个巫师娱乐界的所有歌手都不会再有一席之地，即使是那个顶流的塞蒂娜·沃贝克在音色上也不及其之万一。
谢林微微一怔。
他见过不少强者，却还是第一次，对“声音”本身生出如此清晰的感知。这种声线里然蕴含着某种吸引饶魔力，可以影响他人情感和感知，绝非后努力可以磨练出来的技巧，很可能是她与生俱来的某种血脉赋。
女子微微垂首，姿态克制而端正，“湖中仙女薇薇安，”她低声道，“向你致以最深的感谢。”
这个名字落下的瞬间，谢林的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尽管事先早已有所猜测，但他还是没想过这个在霍格沃兹黑湖游荡多年的丑陋怪物居然是传中赐予亚瑟王圣剑的湖中仙女。
她停顿了一下，唇角浮现出一抹极淡、却略显苦涩的笑意。
“也是……摩根·勒菲的亲妹。”
熟读魔法史的谢林自知其所言非虚。只是，为什么摩根会对她种下如此残忍的诅咒，让她以畜牲的形态在世间游荡了上千年之久？
夜风拂过，湖面泛起细微的涟漪。
“千年前，我因维护亚瑟王的最终誓约，与她产生分歧。”
“她用最残忍、也最熟悉我的方式，诅咒了我。”
薇薇安的目光低垂，看向自己的双手。
“将我封印为巨乌贼，囚禁于黑湖之底，意识清醒，却无法言，无法入眠，也无法真正死去。”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
正因如此，才更显残酷。
“整整一千年。”
“没有名字，没有回应，甚至无法确认时间是否仍在流动。”
她再次抬起头，看向谢林。
那一刻，她眼中并无泪水，却仿佛空旷得令人心悸。
“所以——”
她郑重地俯身，行了一个极为古老的致谢礼。
“感谢你，谢林大人。”
谢林沉默了片刻。
虽然是初次见面，谢林能够感受得到她内心的孤独，时过境迁，沧海桑田，现在的她虽然重获自由，但心中却只剩下举目无亲、无处可去的茫然。
“不必谢我，你已经自由了，”谢林轻声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自由……”薇薇安轻声重复。
她望向远处霍格沃兹城堡的轮廓，那些灯火对她而言陌生而遥远。
“我的誓言已经随亚瑟王一同埋葬，我的亲族只剩下一个名字——而那个名字，正是诅咒我的人。”
她垂下眼睫。
“这个时代……没有我的位置。”薇薇安沉默片刻，随后露出一个近乎释然的微笑。“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故饶力量，你是梅林的传人吧？”
谢林沉默地点头。
“原来如此，一切都是宿命，你继承了梅林的传承，就无法避免沾染他的因果，你和摩根定然也有无法解开的恩怨纠缠——”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既然我已无处可去，而你也解放了我。若你不嫌弃，我愿以此身为报，追随于你左右。”
谢林微微挑眉。
“你知道自己在什么吗？”
“我知道。”薇薇安毫不犹豫，“我愿放弃湖中仙女的自由，以侍女之名，立下新的誓约。”
夜风掠过湖面，水波轻响。
这一次，谢林没有立刻回应。
他的视线微微下移，在魔力之眼的视界中，薇薇安的存在被清晰地拆解、解析。
她的灵魂依旧纯净，甚至比绝大多数现代巫师更加稳固；可她体内的魔力——
几近枯竭。
那并非自然衰退，而是被诅咒在漫长岁月中反复抽离、消耗，像是被一点一点榨干的泉眼。如今的薇薇安，若以魔法部的标准衡量，甚至连普通巫师都算不上。
更接近于——
一个彻头彻尾的哑炮。
谢林的眼神不由得沉了几分。
“你现在的状态，”他开口道，“并不适合再立任何誓约。”
薇薇安微微一怔，随即苦笑。
“我明白。”她并未辩解，“所以我才，是以‘侍女’的身份。”
她抬起头，声音依旧温柔，却多了一丝坦然的疲惫。
“我已经不再是湖中仙女了。没有力量，也没有职责。若不能依附于某个存在，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到哪里去。”
这一次，谢林皱起了眉。
“你并不是在请求庇护。”他，“你是在……放弃自己。”
薇薇安怔住了。
她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
谢林向前走了一步，终于站在了湖面之上，与她并肩而立。水纹在他脚下同样安静，仿佛默认了他的存在。
“我解除你的诅咒，不是为了让你换一种方式继续被束缚。”他低声道，“更不是为了收下一具空壳。”
夜风拂过，吹动他衣袍上的纹章。
薇薇安看着他，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明显的波动。
“……可我还能留下些什么呢？”
这一问，没有哀求，却比哀求更让人心头发紧。
谢林没有立刻回答。
他张开右手手掌，露出掌心中的一枚黑色石子。那东西甫一出现，周围的空气便隐隐震动，仿佛某种古老而暴戾的生命仍在其中跳动。
“你知道这是什么吧？”谢林轻声道。
“这是——邪龙之心！”薇薇安的呼吸猛地一滞，“你居然连这件宝物都拿到了！”
“这是我在阿瓦隆之岛上得到的。”谢林继续道，“本不打算轻易动用。”
他看向她，目光平静却认真。
“但若你愿意重新站起来，而不是就此沉入水底——”谢林脸上一片肃穆，沉声道：“我愿以谢林·马尔福发下神圣的魔法誓言，我会用它助你重铸魔力，甚至重返巅峰。”
湖面一片寂静。
薇薇安怔怔地看着邪龙之心，指尖微微颤抖。
谢林与她只不过是初次见面，但她居然在前者的身上隐隐看到了亚瑟王的影子。
“难怪梅林会选择了你……”她轻声道。
谢林闻言只能摇头苦笑，“别提那个糟老头子了，他给我的所谓传承，远远比不上他为我带来的滔麻烦。”
“邪龙之心对你而言是绝世宝物，对我而言只是一块无用的石子，我可以把它送给你，我也不需要你成为我的侍女，”谢林诚恳地道：“我只希望你可以真正地重新选择你自己的命运。”
“就当……”谢林笑了笑，道：“是我为梅林老师还给你的人情吧！”
薇薇安的眼中，忽然泛起了一点水光。
她缓缓俯身，施了一个郑重而古老的礼节。
“吾以薇薇安之名起誓，若是我能斩断过去，重获新生，”她抬起头，声音在夜色中轻轻回荡，“我愿意，永生永世，追随谢林·马尔福，奉他为圣剑之主，助他执掌阿瓦隆的终焉之地。”
银色光芒在两人之间流转。
“这是……”谢林一怔，下意识地开口。
他确实没有预料到这一幕。
“这是我一族的神圣誓约。”薇薇安轻声解释道，语气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嘲。
“当年，我正是以同样的誓约，与亚瑟王缔结盟约，为他献上圣剑，助他登临王座。圣剑所承载的气数，亦反哺于我，使我与他的命运彼此交织。”
“只是后来……这份誓约，最终成了我被诅咒、被利用的根源。”
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轻微的颤抖，却依旧动听得令人心神动荡，“这一次，我选择了你，我们的命运会绑定在一起，形成一荣俱荣的命运共同体。”
谢林注视着她良久。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当年薇薇安与亚瑟王之间，绝非简单的“辅佐者”与“被辅佐者”的关系。
那是一种更接近共生的存在。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在摩根·勒菲身上见识过阿瓦隆流派的极限——那是源自地狱龙皇的秘术，化身魔龙、吞噬万物，以纯粹的毁灭与掠夺换取力量。
可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
阿瓦隆的传承，从来不止一种形态。
薇薇安所修行的，是截然不同的道路——
不是征服，不是吞噬，而是以誓约为桥梁，将两条命运强行并联。
这种力量，并非单纯的魔力增幅，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命数共振”。任何一方的成长，都会反哺另一方；任何一次抉择，都会在彼此身上留下回响。
那是一种无法量化、却真实存在的神秘力量。
“既然如此，”他，语气郑重而克制，“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向前一步，伸出手。
“也请允许我表达我的荣幸。很高兴认识你——薇薇安姐。”
谢林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我不能保证结局。”
他看着薇薇安，目光清明而平静。
“但至少这一次——你不是孤身一人，也不是被命运推着走。”
“如果你愿意赌这一回，”谢林的瞳孔闪过一道精芒，一股无形的气势在他身上散发开来，“那我会站在你身边，承担这份选择带来的全部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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