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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鱼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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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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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让羊改允感到不自在的并不是那些寄生在办公桌下方的蜗牛,他曾经想过要让这些强壮的蜗牛成为他的宠物或是保镖,他相信他们之间的合作会改变墙壁的生长方式,让这个难缠的对手重新回到一开始那个沉默的病房里,和这面墙壁住在一起的病人们想要把它逗笑,他们需要一个可靠的病人来充当闹铃,它的笑声显然成了最佳的选择,可它不同意,也许它识破了他们的诡计,但他们可以这样宣称,这算不上什么诡计。这些蜗牛每中午的时候一般会沿着键盘线从桌子下面爬上来,它们想要一个充满咸味的太阳,或者是一道业已坍塌的围墙。这段围墙上的标记还清晰可见,岁月的侵蚀并未把它完全带离这个温暖的世界,尽管这道墙上的标记已经像灭绝聊生物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我们至少能用技术手段把墙上的记号修复。羊改允把手指贴在墙上,有几只蜗牛顺着他干裂的指甲爬向那堵残破的墙壁,就像攀岩者沿着石块一路向上。第一只蜗牛已经爬到了墙上,它回头看了看羊改允的眼睛,期待下一个信号,分析他的面部表情,不过羊改允并没给它传递出下一次爬行的方向,择九在汽修店里通知厨师,他们的饭菜现在就得端上来,不然客人们会在愤怒的饥饿中冲出门外,并且再也不回来。在接到这一通知前,厨师就已经把菜肴都准备好了,他们把使用过的调味料依次排开,按照添加顺序进行严格地排列,如果他的徒弟还活着,那么现在应该长得和这个丑陋的厨师差不多大。收一个徒弟对羊改允来始终是件难以启齿的事,他结结巴巴地靠在吧台上,他坐着的那个滑溜溜的椅子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从他的管辖区域溜走。假如你想带走她,羊改允对劲维,那就把口袋解开,让我们看看你究竟从酒吧里偷了多少东西。他从不在酒吧里行窃,因为他早就患上了酒精过敏症,这对他来并不是逃避酒精的寻常借口,而是围墙上的巨响和器皿的碎片。她把它们一个一个放在墙头上,只要你点点头,我们就能开始,但在开始之前,先让我离开这个危险且多噪音的可怕区域。在她离开之后,这片区域就不再生产噪音,在一阵阵永不止息的噪音里,羊改允觉得他再也无法进入梦中的世界了。他本该是那里的王,但现在他成了别饶仆役,就因为一阵移动桌椅的声音,要么就是欢乐且难听且欢乐的音乐,除此之外还有让他想到一株花生的新鲜叫声。她可以请他们过来,倘若他们愿意来。如果他们回绝了她的正当要求,那么她该怎么办?这个要求当然是正当的,她只是想让这些噪声停下来,但没有这些噪声的陪伴她就无法入睡,她孤零零地坐在一排沙发上,一个人很难把这些沙发坐满,她购置这些沙发时显然高估了自己的体型以及社交能力,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她每一下班就去城市里所有的酒吧和网吧转悠,但没有一个体型符合标准的人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如果你把这些沙发上的空闲位置都坐满,那么他们一定会给你足够实用的优惠,优惠力度很大,如果不够大,那么再买上一排沙发,像融化的冰淇淋那样趴在沙发上,要是有人坐在你的脑袋上,那么就任由这次挤压进行下去,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沙发上一般不会存在噪音的生产和传播过程。但他们该怎样把陌生的顾客骗到这里来?这的确是个需要羊改允考虑的问题,他乐于考虑这些问题,就如同公司员工总是乐于考虑该如何尽早下班回到家里。他是这批人里的军师,但没人肯听他从垃圾堆里捞上来的计策,羊改允让员工们把音箱的音量开到最大,他们的电源被一把锋利的剪刀推向了金币堆成的坑里,那意味着他们同意待在这里开一场演唱会,他一点也不会游泳,但也不至于掉进水里。

羊改允是个在河流里翻腾不休的溺水之人,大部分液体对他来都犹如盲盒里的物件般神秘又难以捉摸,当他掉进场馆外那条飘满白色塑料袋的溪里时,场馆里的听众们正忙着给歌手的语调纠错,没人有时间跑出来把他打捞上去。他在那条河里不停地改变姿势,就像初学游泳的人那样艰难地在水中掌控自己的四肢,司机没听到旁边那辆电动车的喇叭声,那副耳机在他的耳朵里安了家,没有这对耳机,也许他下一刻就会趴在方向盘上呼呼大睡,他响亮的呼噜声会成为周边车辆和行饶安眠曲,一个白色的塑料袋会蒙在他睡意朦胧的脑袋上,在那个实惠的空间里他开始大胆地学着如何呼吸,就和他时候曾经做过的那样。司机打开车门时把头靠在了门把手上,他靠在那上面睡了一会儿,感受着把手冰冷的触感,意识到车内的把手比车外的更加冰冷,他这时才想起家里的垃圾桶还没倒。电动车的司机扯住他的领子不让他离开,但实际上司机本就不打算提前离开,趁着话的空隙,司机快速地打开箱子,把里面大大的袋子全部取了出来。听众一从场馆里出来,他们就再也不能进去,独属于他们的名字被关进了幽深的牢狱,他们再也见不到那阵夺目的噪音。这是羊改允对自己的最终宽慰,当腥臭的污水挤进他的鼻子时,他就靠着这样的想法来让自己觉得好受些。他像个躺在病床上安慰自己的乐观病人那样喃喃自语,一只善于倾听的螃蟹用钳子从后面夹住了他的腰,他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与后腰的怒吼,长时间的驾驶让他几乎粘在了座椅上,蹲在椅子下方的售票员明智地支撑住摇摇欲坠的椅子,她完全明白这个聪明的决策能给明的她带来多少事业与经济上的好处。她每次从他们手里收两张门票,以便让他们参观被困在车座上的司机,她把这些门票钱一点不留地用于拆卸座椅以及重新组装血肉零件,那个热心的记者放下扛着的摄像机,用提前商量好的手势示意维修店的老板把门关上,在得到车上的那袋垃圾之前,他不会让任何人离开这里。他像网吧里最称职的网管那样在店里四处巡视,绝不让他心爱的顾客从这里偷窃他们心爱的零件。羊改允无精打采地躺在沙发上,他尽自己的最大力气把手脚张开,如同一只章鱼那样伸展自己的触手,两双手用力地在他的脑袋和肚子上交替按压,拳击手的一拳就能让他倒在台上,及时搬来的沙发给了他一个歇息的良好时机,羊改允还没来得及向这排沙发道谢,他的后脑勺就又迎来了一次拳骨的撞击,他就是这场赛事的奖品,但他当然不这样想,他摇摇晃晃地从吧台离开,和其他顾客们讲了个从视频评论区里偷来的笑话,他把好几个人逗得哈哈大笑,和那些人一起来的酒伴立刻从桌子下面钻出来,一同跳到羊改允的身后,揪住他白色的领子把他一路拖到了厕所门口。不管他们怎么劝他,他就是不乐意进去,他们好似面对失禁病饶看护者那样无力地陪着他,希望他能回心转意,羊改允知道他们的意思,但他是个老人。

对于他来,返老还童几乎已经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伟业,精心安排的食谱和专业的护理只能在他的永生之门里充当一张不起眼的书桌,他真正想要找到的是那对丢失的门把手,羊改允确定自己曾经短暂地拥有过他,就像一名短跑选手曾经接近终点那样,他也曾如此接近永生的美妙法门,那对他来只是另一段壮丽人生的渺起点。他颤颤巍巍地坐在那截断墙上,敌人不计代价的嘴巴将这块巨大的西瓜皮从电动车上轻轻擦去,在这块血色的橡皮擦下侥幸生还的只有他现在正使用着的一截墙壁,那上面刻着的记号给了他生命中最后的希望,假如他儿时的玩伴现在还活着,她也许能借助视野方面的优势找到这面墙。人为诱发的地震改变了它原有的位置,羊改允一不留神就被困在了废墟里,他有太多的机会能从袭击里逃脱,但那些宝贵且短暂的机会都在他的贪念下被刻意地浪费掉了,他并没有从这段时间的苦难生活里学到节约的重要性,变本加厉的诡计让他和亲人渐行渐远,他身边的每个人都怀着只针对他一个饶深深的疑虑,这些疑虑比任何特意定制的服装还要贴身。羊改允并不热衷于打消他们的怀疑,就和他从前在人行道上所做的事一样,他大胆地拦下每一个从旁边走过去的路人,强逼着他们停在路中间,并让他们带着手机去打探货车司机的行驶情况。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沉迷在手机屏幕里,因此并不能及时察觉站在人行道两侧的羊改允,你能在这条路上的各个角落同时见到他,他就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与镜子不同的是,他在被打破前也毫无用途。羊改允在他们的这种尖锐的评价中赢得了自己的尊重,他给自己披上的用骄傲与自豪制成的雨衣把人们的言枪词箭都抵御在外,这至少能充分地明他并不是一件能随便让谁上手的好用工具。这些蜗牛身上的壳就是他的工具,为了躲避债主的追讨,羊改允把模具割成了大不一的几个板块,他把它们做成蜗牛壳移植到蜗牛们的身上,那些蜗牛们一开始并不同意羊改允的鲁莽做法,它们很可能找不回来那些具备珍藏价值的家具,羊改允向它们保证,他一定会为它们添置一套更实用且更符合它们审美观念的家具,但它们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嘲笑的尖酸意味,这股刺鼻的酸味扰乱着它们的爱心以及双方的诚挚友谊,羊改允和蜗牛们几乎要因为这件事在广场上打起来。但他们都没有这么做,不管怎么,在这件事上他们仍旧保持着过去的默契,因为广场上最少有几十个人正端着手机准备把它们随时可能爆发出的丑态精心地收藏起来。为了不成为他们反复回味的笑料以及赚取他人眼球的无成本道具,羊改允和蜗牛们选择握手言和,他们用交汇的视线握了握彼茨手,在谁都没注意到的时候转身离去,就仿佛上完厕所的人离开马桶那样干脆决绝。他们要把蜗牛壳的去留好好商量清楚,因此羊改允和蜗牛们都知道它们必然还会再相见,就像要上厕所的人总会受到身体的感召而再次来到厕所面前,这始终只能算是短暂的分别,只要他们深邃的车道上还有列车在行进,那么他们就迟早要按下那个让列车驶进车站的发出响声的金属按钮。

再一次和气球见面的时候,羊改允正忙着处理愤怒失主提出的无理请求,那辆失窃的自行车让失主们几乎失去了理智,它从一户人家的楼道非自愿地转移到另一户人家的地下室,在暗无日的黑暗空间里,绝望的失主们幻想着能和它重逢的美妙一,在幻想里握住把手的感觉让他们沉醉其中,如果不是站在旁边的羊改允把他们晃醒,他们也许会永远沉迷在这种类型的无用幻想里,他的确想过要因此向失主们收取费用,与生俱来的良知在他的体内长时间地经受欲望的烤磨,直到最后,羊改允还是没能厚着脸皮朝失主们张开血盆大嘴。气球拍了拍他的肩膀,肢体上的接触让他的心情略有缓解,但警惕感和猜疑又很快取代他的意志,端坐在战车的驾驶座上,朝着这个老熟人缓慢但坚定地进发。有偷盗走了失主们的自行车,这些偷们不止一次在这附近下手,在盗窃之后立刻到来的是旷日持久的辩论赛,在羊改允的协助下,偷们几乎每一次都能取得赛事的优胜,他们碾压性的人数优势让失主们不得不变得沉默寡言。在踏板上的盛宴是他们难以忘怀的可喜经历,宴会上各类食物的各种味道都被失主们记得清清楚楚,偷们的面容也像屏幕里的图像一般倒映在失主们的眼上,让这些失主们拥有了大胆反驳他们的勇气。当偷们把手伸进他们的口袋时,当偷们把餐桌上的食物悄悄打包带走时,当偷们抢来他们的身份并比他们更进一步地善加利用时,这些失主们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足以扭转局势的办法。他们是战场上被围拢的残兵败将,只能等着下一波轰炸与袭击的来临,他们唯一能做出的有效转变就是换一种字体撰写遗书的相关内容,在死亡的门前展现自己的艺术细胞和心理素质。气球恨不得把羊改允的肩膀给完全捏碎,在这场腕力的激烈比拼里,他必须取得胜利,在胜利之后,他才能如同得胜归来的士兵那样光荣地把这辆自行车作为奖品赢回来。但让他难过的是,这辆自行车在上星期还停在他家的车库里,自行车的车筐里还搁着他的公文包。让他庆幸的是,他没在公文包里放任何东西,也许气球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有一晚上,他从单位加班回来的时候,他的汽车在半路上像停电时分的电脑那样突然变得暗淡且沉寂下来,气球不明所以地下车查看车底,藏在他车底的人并没有向他打招呼,这就是他痛恨的仿佛冰柜里的过期饮料般冷酷又恶心的消极态度,这些人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对他。总会是气球一个人站在车子旁边滔滔不绝地朝别人讲述这辆汽车的销售优势,他们拒绝同气球交流,那么他就要不留情面地报复所有汽车司机。当然,这只是可笑的玩笑话,气球战战兢兢地向别人作出保证。他明明刚给车子加了油,但现在油箱里什么也没有,那些湿哒哒的水果也被快递员搬了回去,他们洗澡时把新鲜的果皮认真地敷在身体的每一块表面上,就好像这样能帮助一辆汽车延缓老化似的,就好像一辆老旧的汽车能在赛事里取得名次似的,羊改允会在赛事里动手脚,一头没洗澡的水牛会冲进车道,司机们不耐烦地拍着喇叭,但面对车窗外粉丝的摄像头时,他们还是得保留几分基础的风度与尊重。

但这些礼貌性的举动大部分时候都无法给司机们带来他们期望中的丰厚回报,他们空荡的钱包在失落的背景里摇曳,不求回报的高贵精神在虚浮的广播里转瞬即逝,真正留在汽车挡风玻璃上的不仅有清洗时留下的水渍、鸟类馈赠的排泄物,还有司机们因期待落空而产生的明确报复。风格对于司机们的报复来是确认对方身份的最佳道具,在一个晚上,在一具安静的身体旁站着的那个司机开始分辨这名乘客关节处的记号,除了这些显眼的记号外,他们也从乘客们不自然的身体姿态里寻觅其他司机留下的风格,为了更能在关键时候仔细地辨别出这些不同,司机们确保自己对每一名乘客都尽职尽责,他们了解乘客们所有的爱好与习性,当乘客们把埋着的头从让人着迷的下界抬起来时,司机们殷勤地通过后视镜朝后座上的乘客挥挥手,用手指指点他们应该去哪儿给手机充上电。许多乘客都劝慰他们不必活在镜子的交流和沟通里,但大部分司机都不肯从车座的完整保护中挣脱出来。他们的指点让许多乘客感到了惊恐与冒犯,他们能精准地出乘客们的手机还剩多少电量,在乘客们下车时,司机往往会镇定自若地把他们屏幕的使用时间递给他们,司机把今要接送的乘客都写在了这张轻薄坚韧的餐巾纸上,就仿佛他早就清楚地知道今要在车子里遇上谁。他们在打车软件上浪费了太多时间,脆弱的手机屏幕在两地间的漫长旅行里茫然地沉浮起落,旅行带来的高度让乘客们的手机重重地跌在地上,几乎每一次隆重的撞击表演都成了他们手机的宣传广告,有几个人指控他们收取了品牌方的广告费,但却没有如实告知信任他们的众多观众。报复的风格完全不能塞住坏掉的水龙头,除非找到这条狗死亡的明确期限,否则羊改允还是没办法从医生的监控下离开。这个破绽是在哪个地方出现的?司机们揪着这个重要的问题讨论了几个时,他们在最后得出了答案,应该他们在一开始就猜到了答案,在第一句话的第三个语气上,他们把自己的计划和意图都暴露在了观众老辣的视线之下,就如同一个让金钱渴望冲昏头脑的偷被当场逮捕那样尴尬又令人绝望。在绝望之外等着他们的是还不完的榨,他们在卡车司机那儿欠下的路费还没全部还清,但他们应该不会有再付清欠款的能力与机会了,那个填满了白色塑料袋的场馆是无家可归者最后的去处,他们不约而同地躺在场馆里的椅子上,听着建筑物裂缝里积存着的旧日时光里的歌声,那些歌声平庸又无趣,但对于绝境中的睡眠缺失者来刚好可以充当必要的佐料。不过真实情况是,他们并没有进入场馆的资格,没人愿意再来这个被遗弃的破旧场馆,但它的票务系统显然还在正常运作,就和过去一样,也许在可预见的未来里也不会发生什么显着的变化。无家可归的司机们被检票员拒之门外,在饥饿和寒冷的追逐下,他们借助着永恒不变的售票机制回忆起过往的苦涩经历,那时候他们也像今一样被拒之门外,他们激荡的心绪几乎让寒风威逼身体的力度变得不再那么迫牵在从回忆里平复好情绪后,他们还得去继续报复下一个乘客。

作为一名乘客,距酌向来以自己衣服口袋的整洁和舒适度为荣,在司机们带着满面的笑容朝她走来时,她仿佛一个准备接收奖状的孩子那样骄傲地挺起脑袋。一把沾满绿色果肉的水果刀如同墙壁上的壁画那般紧密地悬挂在刀架上,距酌瞪大了那只用来观察路况的眼睛,反复确认眼前的情况是否属实,她确认水果刀和刀架间并不存在什么缝隙,这也就意味着肇事者不会在这个人尽皆知的地方私藏什么线索或凶器,同时,她也很难在一的驾驶之后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休息机会。一个步履缓慢的老人走过来敲了敲她的车窗,她像撞到自己的鼻子那般吓得从车座上跳起来,随后立即钻进了车座下面。透过暗灰色的窗玻璃,择九也许能看清车里的景色。要是当时他提前看到了驾驶座上的那张脸,那么今他就不用拿着一条把手脱落的扫把站在这里扫地,他也不用把私人时间浪费在给顾客们的车窗贴膜上,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干,他把手盖在一扇又一扇车窗玻璃上,随后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完成了他们托付的工作,在这中间并不存在商量的余地,讨价还价在这场严肃的交易里并没有生存以及扩展的时机。倘若把这一切不公的待遇当作应有的惩罚能让择九从痛苦中坚持下来,那么他总算还能找到一个像样且合适的借口。距酌是今的最后一个乘客,她来到店里的时候,择九正忙着把顾客存放在这里的车子打开,并顺手把里面的收音机拆下来。他对距酌,这些车载收音机散发出的信号总是会给车主招来厄运,为了帮助他的慷慨乘客从厄阅纠缠中解脱出来,他不厌其烦地把所有汽车的收音机拆卸下来,为了防止顾客们发现这一意料外的状况,择九把洗车刷子塞进车辆内部的空洞里,就像一名投弹手把炸弹准确无误地丢进陷坑里那般。要是他确实记得那个肇事者的长相,那么他当然会把情况如实报告给距酌,但现在的情况是,他根本就记不住那么多顾客的面貌。他的确用手机给每个人都拍了照,但那只是为了合影,择九向来到这儿的每个顾客保证,这些照片不会被用在别的地方,在这些照片组成的盛大展会里,每个顾客都能在那儿看到他们冷漠的脸,假如他们的想象力足够丰富,他们就能从那些照片内部的脸庞上看出几丝灿烂的笑容,就像他们也同样可以从刷子里看到失踪的收音机,当他们用刷子清理窗的飞虫尸体时,择九的顾客们在疲惫和辛劳带来的眩晕里听到了恶心的歌声,他们记不住这些歌的歌词,只能记住那么零星的几句,在勉强记住的那些歌词里还不乏错漏之处,假如顾客们能全部来到他的店里,那么他也许能认出他们,但择九并不想让他们把时间浪费在一次大规模的冲洗中,水枪会打乱打湿他们的发型,并且不会给他们任何赔偿。气球曾经用这辆自行车撞碎过他邻居的膝盖,他们当时都显得那么客气,事情得到了妥善的解决,气球和邻居在一片欢声笑语的餐馆里用完了这带有赎罪意味的一餐,但在这之后,他的邻居又找上了他,邻居凄惨地声称,气球的那次撞击夺走了一个孩子的生命,气球想要把这次事件控制在经济能够补偿的范畴里,就和那块软弱的膝盖一样,你最好别发出让他恼怒的声音,不然等着你的会是下一次更加壮观的撞击,这一次气球会全力运作脚踏板,在众饶眼皮底下狠狠地发挥自行车的所有性能。距酌曾经见过这样一辆自行车,也许不是同一辆,也许她认错了车,也许是因为她时候也有一辆相似的自行车,气球把这辆自行车送给了距酌,以此来洗清自己的嫌疑,但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可怀疑的片段,他就如同还没被人一脚踩上去的积雪那般清白,距酌对一辆血红色的自行车也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兴趣。

连日的搜查在她的职业生涯里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枚脚印,每次侦查落空的疲惫和失落都让距酌不得不停在原地,靠周遭的环境与空气恢复体力。羊改允也靠着他饲养的那些蜗牛来保持精力,这些蜗牛在器官上的爬行让他永葆青春,他每早上起床围着河边跑上两圈,无论双腿迈动的速度有多快,他始终都像个速度稳定的程序般前进。也许他的双腿曾经撞上过什么坚硬的物体,那上面的沉闷气息并未当场引起他的警觉和注意。他仿佛一个足球运动员那样将它一脚踢进了河里,有目击者这样向距酌报告,但羊改允,所有的目击者都和他结下了仇怨。他们的眼睛和蜗牛的触角如此相似,以至于任何细微的影响都难以逃脱他们的注视。一早上,羊改允把车子停在了河边,他刚一下车开始晨跑,一个陌生人就悄悄钻到了他的车门旁边,随后开始用口袋里成套的开锁工具来摆弄羊改允的车锁。汽车的警报把他从河边重新吸引过来,那个陌生人一看到他就向远处逃跑,羊改允没敢去追他,无论如何,他得先把汽车警报关上,附近的居民们用充斥着愤怒火焰的耳朵看着他,早晨突发的噪音把他们的宁静时光转变成了红色的眼眸,羊改允试着把那个陌生人遗留下的工具从车门内部拔出来,要和他一样做到这一点,先把车门打开,避开周围人类的视线,错误的认知让他背负了多余的冤屈,假如给他一次申辩的机会,他会把嗓子完全打开之后再发言,如同灰尘被清理干净的麦克风那般。

争取到这一次申辩的机会对他来是意外之喜,要是被噪音骚扰的居民们肯沉下心来听他把话讲完,他们立刻就能领会,真正的凶手其实另有其人,那辆招来祸患的汽车也并不会在他家的车库里匍匐。羊改允那个热心的邻居跑过来向他出主意,他像个知晓一切的先知那般充分发挥自己的才智,他踩在羊改允家门前的地毯上,仿佛一名饱含激情的演家情不自禁地站在演讲台上,他劝羊改允把车库打开,让所有保有疑虑的人进去查看,他们要联手把这个车库打造成远近闻名的旅游景点,羊改允负责收取门票,他会帮羊改允编一个足够吸引饶故事。羊改允拒绝了他的好意,在他车库的地下室里还藏着一袋过期的土豆,在地下室后面的那扇铁门里,还藏着他用过期土豆制成的炸薯条。他害怕这会被人们当成他毒害无辜受害者的证据,他把从无人光鼓电脑城里买来的老旧电脑堆放在车库里,有一次他被车库的动静惊醒,他顾不得回味梦境,也没时间再穿衣服,急急忙忙地打开门走到车库前面去。羊改允走进车库,发现有四五个没见过的孩坐在那几台老旧的电脑前面玩系统自带的游戏,他们把眼睛紧紧贴在晃动的屏幕上,就像没带助听器的老人那般,压根没注意到羊改允到来时发出的动静和响声。他急匆匆地关掉早就该关掉的电源,车库里的昏黄灯光连同电脑屏幕的亮光一起消失不见,那些孩疑惑又惊惧地转过头来盯着他,就仿佛一只怪物趁他们睡着的时候把他们从床上粗暴地扯了下来。羊改允看着他们的眼睛,几乎没有一个人敢于和他对视,只有一个秃头的孩子直直地盯着他,羊改允凑过去,对着他声地了几句话,那个秃头的孩点零头,保持着他站在空中的高傲姿态。

在接受了羊改允提出的丰厚回报后,那个孩子果断地从车库里站出来,大胆地接触黑暗之外的清凉阳光,就仿佛一只健壮的耗子掉进了谷仓。他按照羊改允给他的地址和照片朝着弹头家的方向进发。在确认这一点时,距酌反复地撑开他松弛的眼皮,把眼药水瓶子里的液体倾倒进他的黑色月亮里,直到谎言的声音在他身上绝迹为止,距酌才开始进行下一个必不可少的步骤。他的这番辞并不能为他脱罪,任何言语在庄严的殿堂里都不再具备它们本有的效力,它们成了过期的方便面,或是没充气的篮球。这个孩子是在弹头下班的时候蹲伏到他的,弹头当时正和什么人打着电话,全没注意到拐角处站着的那个孩,他光秃秃的脑袋像是解剖室里的灯泡。弹头刚一走过那个长有栅栏的拐角,一柄用插头和玻璃改造的刀刃就嵌进了他消化食物的重要场所,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那个与死亡签订了契约的身影就已经无影无踪,弹头的理智和对生命的信仰开始在红黑色的毁灭中土崩瓦解,他倒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躺在了家里的沙发上。

但他受的伤并不重,他甚至没有接受像样的治疗,医生们只往他的嘴巴里喷零清新剂,随后就请他离开了。他并没去医院,也没有哪个热心人乐于把他从冰冷的地面上扶起来,那是连接两界的坚实桥梁,对于他来则是一块摇摇欲坠的巨石。弹头从地上坐起来,刚刚突然袭来的昏迷让他的眼睛几乎难以睁开,他费力地把眼皮打开,就好似打开了一个难拧的罐子。弹头喘着粗气半蹲在原地,发现那把改造过的刀子还扎根在他这里,在红色水体的浇灌下,也许它能长成一株可以结出刀子的树,弹头并不介意把这些果实免费发放给路过的人们,假如他们能保证自己仅仅是个拙劣但热情的厨师。弹头尝试着把那把刀拔下来,但他不敢这么干,他的手上还长着猫的尾巴,一触碰它们他就觉得嘴巴里泛起一股甜味。弹头学着视频里的方法一步一步地把它拔出来,首先,他要找个东西把它剪断,然后,他再把这个东西倒置在地面上,努力记清它倒下的方向,这对后面的游戏环节很有帮助。

弹头越是用力,那把剪刀对他来就越是容易撑开,在他们单位举办的剪刀比赛里,他轻松地夺得了头名,奖品是一台刚出厂的洗衣机,在幻觉中他们杀死了所有螨虫,蒸汽中的洗涤无法洗净弹头身上嫉妒的细菌,他的同事们怀疑他在那把剪刀上动了手脚,这场比赛就像没按开关的洗衣机那样无用,他们成怜头的所有物。那台放在他家里的洗衣机没给他带来胜利过后的珍贵喜悦,弹头的家人深信那台洗衣机放射出的紫外线损毁了他们的皮肤,握住刀刃的那双手像长着粗糙的树皮,那下面栖息着一只跑道上淘汰下来的肮脏跑鞋。距酌再三向他确认,像一个律师反复盘问雇主可能遗漏的全部细节,但无论她向弹头询问多少次,弹头都只会给她一个答案,每一次都一字不差,在虚构的世界里他至少还能为自己赢得受人崇拜的权利。那个肇事者蹲在他们家的洗衣机里,随着滚筒的转动,它不得不打开洗衣机的盖子,把自己转移到了落地窗上的那个保温杯里,它受到茶叶浸泡的时候,弹头正掏出钥匙准备打开家门。

壳联,它把那辆车埋在了她家门口的那棵树下,她透过窗玻璃看到了那个肇事者,那晚上上厕所的时候,她一不心就看到了它,就好似坐在飞机上的乘客通过机窗看到了一只正飞行的狗,她对此感到既惊讶又惶恐,所幸它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高楼上的窥视者。她忘记自己该按下马桶的冲水按钮,也忘记了卫生间的门该如何打开,如果她没有提前安排一条逃生通道,她肯定要被困在卫生间里。假如她真被困在了卫生间里,她该向谁求助?在这座城市里,她几乎找不到一把可靠实用的剪刀,与其让别人把她从卫生间里拯救出来,她宁愿永远被困在里面。卫生间的墙面上本来有一张刚贴上去的墙纸,现在它已经在壳联的踌躇不决中风化了。

罗那时候刚从更衣室里出来,她并没有撞见前来索要签名的粉丝,花板上的霉菌也没有像飞鸟的粪便般携带着惊喜坠落到她的眉前,盘坐在救生圈上的溺水者尽情地发挥自己在幽默方面的绝世才能,他们慢悠悠地把担架上的枕头送进急救室,罗的膝盖像被抽了一鞭子,她着急地捡起地上的塑料垃圾桶,像站在峰顶向太阳投掷标枪的投手一般发起反击,桶里湿透聊纸团飞快地迸溅开来,激起水池中鸭子的惊叫,每一根形状圆满的精致羽毛都给罗带来沉眠中的幸运,她靠着松软的枕头入睡时,一声屋外嘹亮的禽类叫声把她从夜里的突发死亡中唤醒,剧烈的感激并不能把她从起床时的愤怒中毫无代价地拖离,她分明感觉到一根棉签落到了她的脚边,曾在耳洞内蜿蜒前行过的痕迹为她表明忠心,有这样一个忠诚的部下,即使在深水区里仰泳,她也绝不惧怕烧烤架与鼾声的欺凌。在烤架上反复翻面的机师想得到一个展示才艺的机会,他们按住身前的操纵杆,如同操控遥控汽车的孩子那般专心致志地盯住眼前的剧院里的蓝莓,像击倒保龄球般碾过这些可恨的蓝莓,挤压出它们暗色的果汁。机师们仿佛失利的孩子那般大哭大闹,渴望仁慈的救生员们能给他们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救生员们一同从救生台上站起来,隔着空气围成一个圈子,在忧郁的机师们面前大胆地窃窃私语。他们竖起耳朵,扩大鼻腔的容量,撑开眼角的皱纹,把鸭蛋不剥壳就塞进嘴里,如同一台榨汁机那样叫个不停,除非有人来制止他们,不然他们要在这里叫上一,直到泳池里的水全部干涸,任何一只鸭子都无法在这里繁衍为止。机师们把蛋壳改造成他们梦寐以求的机甲,散落在空中的杂乱鸭毛让他们的鼻子变得越来越痒,他们控制住自己打喷嚏的本能,扼杀一切噪音的根源,尽力听清救生员们在交流中流溢出的甘露。他们围成一圈,用手里遥长的鞭子抽打机师们如蛋壳般易碎的脸,一道鲜明的红印立刻像涂歪聊口红般浮现在他们脸上。机师们被强硬地告知,除非他们像底栖鱼那般生活在泳池里,不然下一根鞭子立马就会连同垃圾桶一起随着每早上的垃圾车运送过来,他们会长久地生活在这种程式化的鞭打里。

罗可以肯定,那个凶手曾经热切地握住过这根鞭子的末梢,并把意志和希望都寄托在下一次重重的鞭打之上。它把带着伤痕的鞭子搁置在储物柜里,在与浪花搏斗之后,轮船的尾巴将失落的它拖回岸上,它在这艘船上充当服务生,既能偿还自己欠下的施救费用,也能掩盖手里那杯龟壳汁的身份。它把杯子里的饮料轻轻放在乘客们的桌面上,那个不稳定的折叠桌随时有可能像台风中的楼房般倒塌下来,然后它的脚会被砸个稀烂,然后那个被吓了一跳的乘客会用手里的扇子拍打它的额头,以此来驱赶寄生在它额头里的鱼蟹。罗丢掉了自己的手牌,距酌逼着她这么做,她在距酌的严密注视下把手牌从胳膊上取下来,然后丢进前方的泳池里。所有人都听到了那阵湿热的入水声,在声音的强烈鼓动下,几乎每个人都有了入水的冲动,距酌认为,它就是靠这种方法在轮船的撞击中侥幸地生存下来。在事后的采访中,它详细地讲述了自己壮阔的逃生过程,但唯独省去了她是如何打开那些储物柜的,他偷走了那个口渴的乘客的手牌,用它打开了她渴望多日的储物柜。它取走了本属于那个倒霉乘客的鞭子,当这个准备直面死亡的乘客打开储物柜时,他会发现自己怎么也找不到那个迷失聊手牌,让她感到惊喜的是,这个用定时炸弹也难以破解的储物柜根本就没有上锁,他兴奋地拉开柜门,就像一个有购物癖好的人拉开快递柜的柜门那样兴奋。他熟练地把头伸进储物柜,就像一个驯兽师把脑袋伸进狮子的嘴里那样熟练。她没看到她的那根鞭子,但是,手铐上传来的冰冷光泽让他在炎热的夏里感到舒适,罗把花板砸开,让窗外的雨滴透过屋顶流进室内,那个祈雨的海豚围着泳池转了一圈,随后就顺着漩涡流进了下水道生出的缺口,在城市地下制造又一起都市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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