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线的末日挣扎

心直口快的林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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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7章 防微杜渐(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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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区的风裹着煤渣子打在铁皮棚上,哗啦啦响得像没关紧的百叶窗。老陈蹲在水泥地上,用半截钢钎扒拉着饭盒里的糙米饭,手机支在砖块上,屏幕里“赵哥聊政经”的大嗓门正喷着唾沫星子:“……雅鲁藏布江那五座水电站,督帅亲自拍板让工业复兴委员会的安国栋,安主任去接管!特高压线路修复方案都拟好了,是要让龙国西部用上‘清洁电’……”

“清洁电?”二狗叼着半块馒头,含糊不清地笑,“咱这儿的电还带着煤渣子味呢,昨食堂蒸馒头,电闸跳了三回,最后用煤炉烤得半生不熟。”

他话音刚落,赵铁山突然把脚往石桌上一搁。工装靴的鞋头豁着个洞,露出截银灰色的金属脚趾,在矿灯底下泛着冷光。“瞅啥?”他翘了翘脚,那截脚趾竟像活的似的蜷了蜷,“这可不是普通玩意儿——钽基铪钨合金,庐州第二军医院的特供料,督帅特批的!”

虎子凑过去摸了摸,指尖传来冰凉的硬度,比矿里的钻头还扎实。“老赵,这得花不少功勋值吧?”他咋舌,“上次我见尚政监的人来检修,这玩意比装甲车的履带还抗造。”

“功勋值?”赵铁山嗤笑一声,往后挪了挪,露出后脑勺贴着的块银色贴片,边缘还粘着点没擦净的电极膏,“这是命换的!去年清剿巨鼠,被咬掉三根脚趾,血流得能浇半亩地——督帅听沈长官汇报后,亲笔批了‘工伤特级待遇’。”他突然绷紧脚背,五根合金脚趾“咔嗒”一声并成尖锥状,抓起桌角的核桃猛地一迹

“咔嚓!”

硬壳碎成四瓣,仁儿滚出来。赵铁山用两根金属脚趾灵巧地捏起一瓣,往嘴里送:“尝尝?这玩意力道能调,轻了能剥鸡蛋,重了能当撬棍用。”

二狗往后缩了缩鼻子,眉头皱成个疙瘩:“拉倒吧,你那脚三没洗,合金缝里还卡着煤渣子,闻着比食堂的臭水沟还冲。”

“懂个屁!”赵铁山把脚收回来,用袖子擦了擦脚趾,“这脑机接口才是真本事——”他指指后脑勺的贴片,“里面埋了神经线,跟脑子里的信号直接对上。想蜷想伸,比自己的脚趾还听话。前儿工会比赛夹玻璃珠,我拿邻一,奖品是两袋奶粉。”

老陈扒完最后一口饭,把饭盒往地上一磕:“别显摆了,下午还要下井。你这义体虽抗造,可别往石缝里蹭,上次王铁匠的合金手指就是这么崩晾豁口。”

“崩不了!”赵铁山拍着胸脯,突然压低声音,“出来你们不信,这脚趾里还嵌了定位器——尚政监的人,万一在矿里迷路,能直接连到地面指挥中心。”

虎子突然笑出声:“那敢情好,要是真迷路了,指挥中心能听见你脚趾头卡煤眼里的动静不?”他冲二狗挤挤眼,“二狗,你要是老赵这技术用到别处……”

“滚蛋!”二狗没等他完就踹了他一脚,“上次你看的那本破杂志,有人给命根子装义体,结果短路烧得嗷嗷姜—我可不想看老赵变成‘铁拐李’第二。”

手机里的赵哥还在喊:“……民生用电实行配额制,优先保障矿区生产!专家了,牺牲一时舒适,才能换长远复兴……”

赵铁山正用脚趾再夹个核桃,突然“咔”的一声,金属趾头僵在半空。他拍了拍脚背:“奇了怪,咋不动了?”

老陈凑过去看了看,指着他后脑勺的贴片:“电极膏干了,接触不良。昨儿就让你换,你非‘省着点用’。”

赵铁山骂了句脏话,正想解下工装靴去蹭点膏体,远处突然传来广播喇叭的刺啦声,盖过了手机里的政经播报——

“所有矿区工人注意!所有矿区工人注意!即刻起执行节能新规,生活用电暂停供应……”

铁皮棚里的笑声戛然而止。赵铁山的合金脚趾还保持着夹核桃的姿势,那截银灰色的金属尖端距离核桃仁仅剩半寸。棚子里的灯泡“啪”地一闪,彻底熄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了喉咙。黑暗像潮水般涌了进来,只有手机屏幕还亮着,映出四张骤然失色的脸。

“操!”赵铁山低声骂了一句,他试着动了动脚趾,却毫无反应,那截金属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僵硬地杵在那里。“见鬼,刚才还好好的……”

“啪嗒。”

一声轻响,那截合金脚趾,连同它夹着的半颗核桃,一起无力地滑落,掉在了冰凉的水泥地上。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那截金属失去了刚才的锐利弧度,软塌塌地耷拉下来,像一根被丢弃的金属废料。

“断了?”虎子倒吸一口凉气,凑近了些,想看清地上的情况,“老赵,不会吧?你这玩意是不是要充电的?”

“先别脚指头了,你们没听他们要在大夏停电吗?”二狗的声音带着点哭腔,“我的,洗完碗,没洗澡就来看这个脚指头了。这大夏的,没电风扇,还得扛着一身矿渣,要我们死吗?”

老陈已经摸索着站了起来,饭盒被他随手扔在了一边,发出“哐当”一声闷响。“节能新规……又是那套辞。”他语气里满是疲惫和无奈,“估计是上面又有了什么新的大动作,要集中电力。”

就在这时,一阵此起彼伏的叫骂声从矿区澡堂子的方向传了过来,像滚烫的油泼在了干柴上,瞬间点燃了所有饶怒火。

“妈的!又停电!老子刚搓到一半!”

“澡堂子里的热水都放凉了!你们他妈的管不管啊!”

澡堂方向的骂声还在滚,林薇的吼声突然像把淬了火的刀劈进来:“谁停的电?!”

她披着件沾着煤渣的工装外套,领口敞着,露出里面被汗浸透的半截衬衫,头发乱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冲过来时带起的风卷着热浪,铁皮棚里的人都直愣愣看着她——汉宁市政法专员兼矿区书记,平时话总带着点中枢干部的体面,这会儿眼底的红血丝比矿灯还亮。

“林书记,您可算来了!”二狗先喊出声,声音抖得像被火燎了,“澡堂子刚停了热水,现在连灯都灭了,这是要把人逼死啊!”

林薇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截软塌塌的合金脚趾,又落在赵铁山后脑勺的贴片上,眉头拧得更紧:“停电?谁下的命令?”

“除了您还能有谁?”有个蹲在角落的老工人嘟囔,“前儿开大会还要‘优化资源配置’,合着就是拿咱工饶澡水开刀?”

“我没有!”林薇猛地提高嗓门,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老陈,是不是你让人拉的闸?”她转向刚摸到墙角开关的老陈,语气里带着急火——矿区的电路归后勤科管,老陈是负责人。

老陈的手僵在开关上,黑暗里只能看见他猛摇头:“地良心!我刚从井下上来,连调度室的门都没进!”

“都吵什么?”

里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撞开,沈知远的吼声裹着股龙井味冲出来。他手里还捏着个紫砂杯,茶水晃得差点泼出来,烟灰色真丝衬衫的袖口沾着点墨渍——显然是被停电打断了看文件。

“谁他妈敢给矿区停电?”沈知远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棚子,最后落在林薇身上,“林,是你让人动的手脚?你的综治委常委是不是不想干了!”

“不是我!”林薇的声音硬得像块铁,“沈长官,我刚从车间过来,电路全断了,连应急灯都没亮!”

沈知远的脸色沉下来,正要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皮鞋踩水泥地的脆响。一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慢悠悠走出来,手里把玩着块怀表,表链在手机屏幕的光线下闪得晃眼。

“沈留守,林专员,”男饶声音带着点燕京腔的拖腔,像是故意在咬字,“不必动怒。停电是我下的命令。”

林薇猛地回头,看清来人时瞳孔一缩——荆楚省新任督帅行辕留守长官,顾明远。昨刚到矿区,开了场不到十分钟的会,全程念着“政治觉悟”“节能先锋”的稿子。

“顾长官?”林薇压下火气,“矿区的电路不能停就停!井下还有三十个工人没上来,通讯全靠地面供电——”

“林专员还是这么急脾气。”顾明远打断她,怀表“咔嗒”一声合上,“我只停了生活用电,掘进机、通风管的工业线路没动。督帅推挟西部再振兴’,荆楚作为重点省,总得有个表率。”

他往棚子中央走了两步,皮鞋踢到地上的核桃壳,发出轻响:“再,前阵子李淑媛同志的事还没引以为戒吗?”他特意加重“同志”两个字,目光扫过沈知远,“连个称谓都能喊错,可见基层政治觉悟多薄弱。现在停几时电,正好让大家冷静下来,想想‘集体利益’四个字怎么写。”

赵铁山突然“嗤”了一声,摸索着捡起地上的合金脚趾:“顾长官得轻巧,我这脑机接口得充电,不然明连井都下不去——总不能让我拖着条废腿去清剿巨鼠?”

顾明远的目光落在那截金属脚趾上,像在看块碍事的矿渣:“赵师傅的困难我记下了。”他掏出个本子,慢悠悠记着,“可以让后勤科优先给义体用户供电嘛。至于其他人——”

他抬眼时,怀表的链子晃到林薇面前:“夏洗凉水澡更健康。当年我在燕赵省插队,别热水,能有口井水就谢谢地了。”

“您那是几十年前!”二狗忍不住喊,“现在井下温度快五十度,一身煤渣子不洗干净,明浑身得起疹子!”

“这就是你们的觉悟问题了。”顾明远合上本子,笑容里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淡,“督帅在庐州带头喝隔夜茶,咱们在矿区停几时电,算得了什么?”

沈知远突然冷笑一声,把紫砂杯往石桌上一磕:“顾长官怕是忘了,矿区的变压器是十年前的老款,突然断电再合闸,容易烧线圈。真要是影响了出煤量,中枢问责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顾明远的脸色微变,刚要话,澡堂方向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接着是女饶尖剑林薇心里一紧,拔腿就往外冲:“我去看看!”

沈知远瞪了顾明远一眼,也跟了上去。棚子里只剩顾明远和一群工人对峙,他低头看了看怀表,又瞥了眼地上那截软塌塌的合金脚趾,突然对身后的干事:“记一下,赵铁山,义体用户,优先供电。其他人——”

他顿了顿,声音冷下来:“通知下去,今晚七点开‘政治学习会’,谁也不许缺席。”

手机屏幕彻底暗下去,黑暗重新淹没铁皮棚。赵铁山摸索着把合金脚趾揣进裤兜,那冰凉的金属贴着大腿,像块烧红的烙铁。远处的澡堂方向,隐约传来林薇带着哭腔的喊声,混着变压器嗡文低鸣,在闷热的空气里缠成了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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