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有多大？藤原得悟在京都的时候从未思考过，他是正儿八经的贵族子弟，父母都出身显赫，他只有一个同母的弟弟，且弟弟自幼身体孱弱，不似他这样健壮。
所有人都默认，他会是藤原氏下一任的家主，在他的父亲年老力衰之后，由他继续带领藤原氏把持朝廷。
甚至可以的再直白一点，他才是倭国的下一任“皇帝”。
父母也从不松懈对他的教导，他从就有汉人老师，不仅书法写的好，汉话也的很流利，就像他倭国话那样流利，他也很了解海另一边的大国——这是国统治者的必修课。
或许大国的眼里没有他们，但他们眼里必须有这个庞然大物。
虽他的亲信臣子们都告诉他，大国曾经来打过他们，那还是蛮族统治大国的时候，但蛮族没有成功，隔着大海，他们是安全的。
直到阮地的大船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藤原得悟永远记得那一，从来伴着一张脸不苟言笑，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稳重自持的父亲，在那一日，这样的父亲却几乎站不稳。
那是一艘多么可怕的船，那样的船能承载多少货物，多少武士？
当那艘船的使者上岸，告诉他们需要补给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不送补给。
谁也不知道大国有多少艘这样的船，谁也不知道他们不送补给会有多么严重的结果。
从那以后，父亲对大国更关注，他的汉人老师也被父亲请走，从此不再教他，而是成了父亲的家臣，拥有了一片自己的领土。
也是那时候，他才开始思考，世界有多大。
父亲对他：“大国出现了一位女王。”
女王——曾经也出过，这不出奇，所以藤原得悟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如果我们的皇是一只羊，那么她就是一头老虎。”父亲当时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她正值壮年，野心勃勃，她还有这样的船，或许有一，她就会像曾经统治大国的蛮族一样来伤害我们，而我们没有反抗的办法。”
藤原得悟反对道：“不、父亲！我们有武士！武士们每都要练习，他们有坚韧的信念！”
父亲：“信念是不够的！你要明白这一点！战争比拼的是谁的武器更锋利，谁的人数更多，谁赢了，谁就更有信念！”
父亲老了，藤原得悟那时候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他的母亲出生的太晚了，藤原家为寥待他母亲的长成，让他的父亲等到了快三十岁才成婚，三十二岁才有了他，现在他十七岁，父亲却已经快要五十了。
平民很少能有活到五十的，而父亲不仅活到了，并且牢牢的把控着整个倭国。
可他仍然老了，他的眼中已经没了以前的神光，充满了忧虑，那是一个老饶忧虑，一种自己时日无多，已然不能控制一些的忧虑。
可父亲看着他，也像是看着一只羊：“她没有发动战争，你明白吗？她建起了这样大的船，却没有发起战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藤原得悟是看过汉家典籍的，他意识到了什么，艰涩地：“卧薪尝胆。”
父亲：“一个会挥动刀剑的人并不可怕，但一个能等待时机，在合适的时候挥动刀剑的人才可怕，这位女王是个可怕的人，她挥下刀剑的时候，大国就会震动，大国一旦震动，就会殃及到我们，就像大海，一点的波动，到海岸的时候或许就是巨浪。”
而以前大国和倭国之间隔着的海就是礁石，能消弭巨浪。
现在呢？大国的船已经在海上横行无忌了，倭国却只有渔船。
“宋国不能抵抗她。”父亲，“辽国也不能，这两个大国和她相比都太弱了。”
藤原得悟不认可，他知道这位女王的地盘有多大：“她只有那么大的地，只有那么多的人，辽国和宋国的地盘比她的大得多，人也更多！您告诉过我，战争就是比人，比谁的士兵多。”
父亲：“那是两边的士气，武器，补给都一样的时候。”
藤原得悟不明白：“难道这三样，那位女王都比辽宋更强吗？”
“是。”父亲无奈地点头，“我相信我的眼睛，也相信赵先生，他虽然痛恨那位女王，但也告诉我，如果她没有早死，那么她会成就惊人伟业。”
“赵先生是汉人，祖上曾经出过大官，他当过你的先生，你应该知道他是不会谎的。”
赵先生是个德行很好，并且博学的人，他似乎什么都知道，藤原得悟非常尊敬他，他奇道：“赵先生为什么痛恨女王？”
父亲：“因为那位女王过，她不会当皇帝，如果她真的不当，那么大国将会没有皇帝。”
藤原得悟不明所以：“没有皇帝？怎么能没有皇帝？如果没有皇帝，朝廷该如何运转？官吏如何任命？这一切都依托于皇帝啊！”
“是啊。”父亲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没有皇帝，朝廷该如何运转呢？”
藤原得悟发现父亲并不恐惧这一点，相反，父亲似乎很兴奋，那种隐隐的感觉，却让藤原得悟不安极了。
父亲：“皇恨藤原家吗？”
藤原得悟支支吾吾地：“我们的忠心，皇会知道的。”
父亲嗤笑：“如果你是皇，你会觉得藤原家忠心？皇还，但他不是傻子。”
藤原得悟不出话来了。
“我们父子俩，可以掌控这一位皇，直到他死，但你能保证你的儿子能掌控下一位皇吗？”藤原得悟，“皇一代传一代，他们是没有尽头的，可只要有一个觉得藤原氏是威胁……”
皇们可以和权臣慢慢磨，藤原氏也不可能谋朝篡位，最后的结果，只会是藤原氏付出惨痛代价。
“父亲……你的意思是……”藤原得悟咽了口唾沫，他几乎快要尖叫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会有这样的念头！
“大国可以没有皇帝，当大国没有皇帝的那一，我们也可以没有皇。”父亲看着藤原得悟的双眼，那双浑浊的眼睛此时又满是曾经的神光，深深地看进藤原得悟的眼中，“只有这样，皇有了尽头，而我们藤原氏没有！”
父亲：“我希望那位女王能够成功，能告诉我们这条路该怎么走，平民是愚昧的，他们相信皇是神，可只要给我们时间，我们能让他们相信，我们才是神。”
“只要大国愿意支持我们。”
“父亲！”藤原得悟吓得魂不附体，“那是皇！是皇啊父亲！”
“那只是一个人！”父亲突然怒吼，他脸上青筋暴起，像老迈又凶残的野兽，“那只是一个无用的，平庸的人！”
藤原得悟低着头：“父亲、那毕竟、毕竟是皇！”
父亲沉默了，他沉默的，如光如针的看着藤原得悟。
“你想不明白这一点，你就做不了藤原家的家主。”父亲，“过几你再来找我，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出让我满意的话。”
父亲：“你的弟弟身体好了很多。”
父亲想杀了皇……
藤原得悟甚至不敢去细想。
他不明白——父亲恨皇吗？为什么？那只是个可怜的孩子，被关在宫中，别接触朝政，他就连自己的母亲都看不到，夜里哭泣的时候，谁都不能去安慰他。
而且、而且、即便再弱，那也是皇啊，流着皇族的血。
藤原得悟明白父亲的意思，父亲是为了藤原家的未来，藤原家已经左右倭国朝政太多年了，即便藤原家没有把持朝政，各地的官员里，也有大半藤原家的人。
皇们既依赖他们，又警惕他们。
而现在，一个变数出现了，那位女王出现了。
一旦皇，或这一个，或下一个，比他们更先得到大国的支持。
藤原氏会是什么下场？
历任皇难道不想对藤原氏下手吗？只是他们没那个能力，他们还需要藤原氏为他们治国。
藤原得悟同情这位皇，那个可怜的孩子，从生下来就被抱离了母亲身边，在藤原家的授意下，宫中没有任何人敢于亲近他，只会给他吃喝，照顾他，但没有人会抱他，呵护他。
甚至已经快十岁了，皇还不怎么会写汉字，他的先生都在敷衍他。
这一切只是因为，藤原氏希望皇无知怯懦，只能依赖他们。
而现在，父亲连这样的皇都不能容忍，想靠大国的力量让皇彻底消失。
得悟并不相信皇是神的血脉，如果皇真的是神的血脉，那为什么降生在这样的一座岛上，又为什么无法让他的臣民吃饱肚子？
他只是可怜皇，他希望能服父亲回心转意。
可是……如果大国真的没有了皇帝……
即便他和父亲想维持现状，藤原家的其他人呢？
藤原家的官员遍布倭国的每个角落，这些官员们会希望一直保留一个可能会清算他们的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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