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借点轴承卖钱，他非要报警，还拿钢管打我！” 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左肩上的淤青，“你看！这就是他打的！”
王没有接话，而是播放了李东与 “豹哥” 的通话录音。“…… 放心，明早之前肯定还上，我找到个冤大头……” 录音里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狞笑，与此刻暴怒的神情判若两人。李东的脸色一点点灰下去，手指蜷缩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7 月 14 日晚上的经过。” 王往茶杯里续了热水，蒸汽模糊了李东的脸。他沉默了足足三分钟，期间三次想开口又咽了回去，最后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在椅背上：“我欠豹哥五万块，15 号是最后期限……” 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14 号下午，我去轴承厂找李军借钱，他不借，我就想偷点轴承卖钱。”
据李东供述，他知道张建国每周四晚上会在仓库盘点，于是偷偷配了仓库钥匙。“晚上 10 点半，我翻墙进去的，”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划出攀爬的轨迹，“张建国正在第三排货架前记账，我拿了个蛇皮袋开始装轴承，他突然转身看见我……” 李东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睛盯着墙角的通风口，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
“他抄起钢管就打过来，” 李东的右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模仿着格挡的动作，“我抓住钢管往旁边拽，他没站稳撞在货架上，头磕在轴承盒上。” 他突然捂住脸，指缝里渗出呜咽声：“我当时吓坏了，就想跑，可他抓住我的裤腿不放，还喊着要报警……”
王把尸检报告放在他面前，右心室破裂的照片让李东猛地哆嗦了一下。“你用那枚 6205 轴承砸了他的胸口，对吗？” 王的声音很平静，却像重锤敲在李东的心上。他的嘴唇哆嗦着，眼泪混着鼻涕淌下来：“他抓着我不放…… 我顺手拿起地上的轴承砸了过去…… 就一下…… 真的就一下……”
“然后你把他拖到墙角，擦掉钢管上的指纹，带着轴承跑了。” 王补充道，语气里没有波澜。李东突然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黯淡下去：“我把轴承藏在出租屋床板下，想着风头过了卖掉……” 他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绝望，“没想到他抓得那么紧，连头发都卡进轴承里了……”
审讯持续到清晨，李东的供述与现场勘查、尸检结果完全吻合。当被问及为什么知道仓库有轴承时，他的眼神飘向窗外：“以前跟李军去厂里玩，听见张建国过，6205 型号的轴承最值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要是知道他会拼命，死也不会去……”
签字画押时，李东的手抖得握不住笔，三次才把名字签在笔录末尾。王看着他被警员带走的背影，那枚带血的轴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仓库里的拖拽痕、通风口的指纹、摩托车上的纤维…… 所有碎片终于拼凑完整，只是那个老实本分的仓库保管员，再也回不来了。
走出审讯室时，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王掏出手机，给张建国的妻子刘桂英发了条短信：“凶手已抓获，案件告破。”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仿佛看见那个穿着碎花衬衫的女人，站在晾衣绳下，望着丈夫的白衬衫在风里摇晃，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逮捕李东的第 3 一早，浓重的晨雾像化不开的牛奶，将整个城市裹在一片朦胧之郑三辆警车的警灯在雾中晕开一圈圈红蓝色的光晕，车轮碾过湿漉漉的柏油路，溅起细碎的水花。李东穿着橘红色的囚服，双手被粗重的铁链反铐在身后，铁链的每个环节都卡着干涸的泥垢，在颠簸的车厢里碰撞出沉闷的 “哐当” 声。他的脚踝处，镣铐已经磨破了皮肤，渗出的血珠与囚服的橘红色混在一起，形成诡异的暗褐色。
当轴承厂那栋斑驳的红砖仓库出现在视野里时，李东突然像被电流击中般浑身抽搐。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嘴角的血沫顺着下巴滴在囚服前襟，晕开一片深色的污渍。“到了。” 身旁的警员低声提醒，他却猛地闭上眼睛，头抵着冰冷的车窗，玻璃上立刻凝出一片白雾，映出他扭曲的侧脸。
警车缓缓停在仓库门口，雾水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结成细的冰粒，阳光穿透雾气的瞬间，冰粒折射出细碎的光。警戒线外，张建国的妻子刘桂英穿着一件黑色的棉袄，领口别着朵白色的纸花，手里紧紧攥着的遗像被体温焐得温热。照片上的张建国笑得憨厚，眼角的皱纹里仿佛还藏着仓库的机油味。当李东被警员架着下车时，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像只被激怒的母兽般想要冲过来，被两名警员死死拦住，指甲在他们的警服上划出几道白痕。
“就是这扇门。” 李东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指节在布满油污的铁门上用力抠着，留下几道弯弯曲曲的白痕。门把手上还缠着半圈生锈的铁丝，是案发后警员做的标记，铁丝的末端勾着片深蓝色的布料碎屑 —— 后来经检测，与张建国工装裤的棉涤混纺成分完全一致。仓库管理员老李，这是张建国最常穿的那条工装裤，右膝处有块缝补过的补丁。
推开仓库门的刹那，一股混杂着机油、霉变和淡淡腐败的气味扑面而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仓库里弥漫着灰尘，在从气窗斜射进来的阳光里翻滚，像无数悬浮的微星球。李东的脚步顿了顿，目光惊恐地扫过堆积如山的轴承箱，那些印着 “6205” 字样的纸箱在他眼里仿佛都变成了张建国圆睁的眼睛。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着，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浸湿了头发，贴在皮肤上像冰冷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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