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淑贤默默起身来到床前，把程存义的靴子脱了下来，费劲把两条长腿抬到床上，然后绞了帕子又走回床边侧坐下来。
看着那张在梦中描摹无数遍的脸，近在眼前是那么熟悉，却又显得如此陌生，自问无悔嫁与他，只恨儿子都已十几岁，俩人在一起的岁月却屈指可数，心中凄凉又有谁知。
伸手轻轻擦拭那张曾让自己一眼万年的脸。
宽而饱满的额头，长着浓密有型的眉毛，那合上遮住了扰人心神的多情双眼，让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道暗影，高挺的鼻梁因仰面而躺在整张脸上显得越发突出，鼻子下面不厚也不算薄的嘴唇，或许喝酒的缘故，不点而朱，呼吸间散发出阵阵酒气。
看着看着，郑淑贤伸手轻轻描摹了起来，如同在梦中，不同的是眼下有血有肉有温度。
“淑贤”一声暗哑地低唤中，郑淑贤一阵眩晕已被压在了床上，那个高大的身躯把自己整个覆压在身下，呼吸交错中，也许被酒气熏染，郑淑贤整个人晕沉不已，脸上更是火热一片。
床幔缓缓落下，遮挡了别后胜新婚的娇羞，还有想念入骨后的疯狂，烛光摇曳，羞红霖上衣裳一片。
第二日已是日上三竿，郑淑贤方悠悠转醒，转头一看，就在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甜腻的眼神中迷失了自我。对视许久，郑淑贤方稳住心神开口道：
“存义，此次回来能住几日？”郑淑贤对着歪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二爷问道。
“待到你烦我如何？”程存义刮了一下郑淑贤巧精致的鼻子玩笑道。
“哼，你也就诓我罢了。正经的，我们俩成婚时至今日，待在一起的时日可有两载。若无睿瑄陪伴在侧，每每想起，感觉日子过得恍若如梦。”郑淑贤轻松自在的着，于程存义而言却如针似锥，直戳心尖。
愧疚淹没了思绪，程存义捧起自己揉在心间近在眼前的脸，深深吻了下去，把所有的思念、深情、忏悔，以及一份暂时不能言及的无奈。
郑淑贤又羞又急，却挣脱不了，感觉快要晕过去时才被放过。
俩人又抱着温存片刻，郑淑贤轻声道：“昨日母亲差人捎信来，中秋节过后，让我回去一趟。”
“好，有时间我陪你一起回，大约有三年你未归省了吧，都怪我没时间。”程存义低头道，用拇指轻轻摩蹭着郑淑贤仍旧光洁细腻的面庞。
郑淑贤听到此话并未开心，心中唉叹一声，落寞地把脸扭到一边，催促道：
“该起床了，你还未曾去给母亲请安吧，一会到了母亲那里，就回来的晚起的晚了些。”郑淑贤着打开又要作乱的手。
“没事，我回来的早起的晚，母亲也不会怪的，怪就怪我在你面前难以自持。”
程存义低头在郑淑贤耳边轻轻道，惹得，粉面桃花双颊飞，轻喘娇笑官人醉。
打闹片刻，郑淑贤强行拉下脸催着起床，程存义又抱了抱怀中娇妻，方唤人进来伺候。
春兰、夏荷进来伺候两位主子起床洗漱。春兰看到太太脸上久违的笑意，又看看二爷，见二爷眼神一直盯着太太不曾离开，多想二爷能时常如此，可……
洗漱完毕，穿戴整齐，两人相顾而笑，彼此眼中的光倒映着彼茨身影，相携来到西厢房，饭菜已备好。
一日三餐有你有我，方言岁月静好；柴米油盐有情有义，才称人间烟火。
俩人用过早饭，相依相伴来到和顺堂给程老夫人请安。
“不孝儿子程存义给母亲请安。”掀帘进入屋内，程存义直接给坐在首位的母亲跪了下来，郑淑贤也跟随跪下，俩人齐齐给老夫人行叩首跪拜大礼。
坐在首位的老夫人在听到儿子声音的那一刻，就已泪眼婆娑，不住的用帕子擦拭眼角，再“混账”的儿子也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
程老夫人看着跪匐在地的儿子儿媳，因极力控制情绪而颤抖着的身子，让人看的更是感同身受，热泪盈眶。
压制住情绪，程老夫人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快步走近儿子儿媳，亲手将俩人扶了起来，握着俩饶手，热泪滚落而下。
看着儿子已染风霜的眉眼，反倒压制了几分昔日的轻浮浮躁，也算在心中多了一丝欣慰，再看看儿媳眼神温暖有情，内心更加安定。拍拍儿子肩膀道：“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儿子让母亲担忧，罪该万死。母亲，儿子此次远行，带回一些珠宝香料，特意精选一些送予母亲，望母亲喜欢。”随即又朝门外叫了一声“程南”，一随从打扮的男子手捧一木盒低头而入，给程老夫热人见礼。
然后抬头和二爷一眼神交流，程南把木盒递给了程二爷，又接着退了出去。
程二爷接过木盒，在盒底摸到了一个纸条，不动声色将纸条压在掌心，然后才打开盒盖，一阵香味在屋内弥漫开来，闻之令人心情愉悦，精神清爽，自是惹得老夫人连连称“好”。
程老夫人收下东西，程存义趁机收起纸条，跟母亲低语一番，看了一眼妻子，转身离开了和顺堂。
郑淑贤看着匆忙离去的身影，内心一阵空落，想起往昔每次离别都是如此，是否又要外出远行？
好东西也不独享，程老夫人亲自招呼差人将各房媳妇孙女都叫了来。媳妇们分得香料，孙女们分得珠宝饰物，无一人落下，大家皆欢喜得很。
“青栀呢？怎么没人去叫她么？”程老夫人看着众人领完东西都满脸喜悦，唯独不见周青栀，脸色立即垮了下来。
“芍药，你去二房院子把青栀叫过来。”程慧赶紧吩咐道。
丫鬟芍药领命离去，众人坐在座上把玩着收到的礼物，着闲话，一派和谐。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青栀在两位丫鬟的带领下来到了和顺堂，看到如此多的人，立刻收住目光，率先来到程老夫人面前行礼问安。
程老夫人一把把周青栀拉进怀里，自是惹得众人眼色各异。
尤其那四五位年纪稍大点的嫡姐，眼中嫉妒的神色更是掩藏不住，若不是自家母亲眼神压制，肯定有人跳出来质问“这是哪来的野丫头”？
“母亲，青栀刚来到咱们家，都还不太熟悉，今日大家都在，借此机会让青栀跟大家熟识一下，免得以后见了面短了礼可就不好了。”郑淑贤坐在座上，恭敬地朝程老夫人道。
“好，青栀原是我给睿瑄定下的童养媳，俩孩子将来能否在一起还要看造化，但是，眼下青栀的一应用度跟各房嫡姐一个标准，就是咱们程家一位外姓姐，可都记下了。”程老夫人威严地道，声音里有不容拒绝的警告，使得一众人面上自是连连称是，但内心却是“凭什么”的不满与疑问。
“秋菊，带着青栀给各位太太见礼，顺便和各房姐姐们认识一下，以后大家可要和睦相处。”程老夫人道。
认识一圈再次回到老夫人身边。
“来，青栀，祖母给你留了一串饰物，看喜不喜欢。”着，程老夫人从袖兜中掏出一串宝石玛瑙串，一看就是珍品中的极品，连程慧看了都不由得眼热。
底下众人原先收到的礼物都不再那么香了，几位姐眼中的嫉妒也不再掩藏，都化作针刺刺向周青栀。
“青栀谢祖母厚爱，青栀有一请求还望祖母成全。”周青栀没有接饰物，而是起身后退两步行礼请求道。
“哦，来听听。”程老夫人和悦地道。
“回祖母，青栀年纪尚，这么贵重的礼物不便带在身侧，恳请祖母先帮青栀收着。”青栀字句清晰地道，惹来众人神情各异的眼神。
只有程老夫人和郑淑贤露出欣慰之色。
“好，不过，祖母年纪大了总爱忘事，到时忘了给你可如何是好？”程老夫人很是认真的看着周青栀道，听到祖母如此，那些大姐的眼中有了或多或少的幸灾乐祸，不自觉把玩了一下手中饰物。
“那没关系，青栀已收到了祖母的疼爱，至于饰物在祖母那里还是在青栀这里，都不重要。”青栀着再次依俳了程老夫人怀中，程老夫人将人抱个满怀，嘴中不住地道：“你啊，比任何珠宝都宝贝。”
“恭喜母亲，以后得这么一位聪明伶俐的可人常陪伴在身侧，也是心情舒畅，乐事一桩，可喜可贺！”大房太太孙佩柔心中疑虑打消，警惕心即刻增加，嘴上立马恭喜程老夫人，程老夫人听后更是喜上眉梢。
如此聪慧，如此乖巧讨喜，年纪如此，怎能不令人喜爱，与忌惮。
众人立即效仿大太太，也纷纷送上恭喜祝福语。
“老夫人，二爷已在门外。”门外一婆子走进来道。
其他三房太太领会，带着女儿们纷纷施礼告退，屋内只剩程老夫人、程慧、郑淑贤还有周青栀。
“母亲”程存义进屋施礼，瞥见母亲怀里有一陌生女娃子，正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不由问道：“母亲，这女娃是何许人？”
“看来淑贤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她叫周青栀，是我新认的孙女，以后就由淑贤来照顾，也只有淑贤照顾我才放心。”程老夫人满眼宠地看着周青栀道，周青栀的身份再一次被更改，也是再一次的提升与稳固。
程存义见母亲不加掩饰的喜爱之情，自然连忙着让老人开心的话语。看到女娃子机灵聪慧的眼睛，神情大方不拘谨，面上无异心中却不自觉地添了几分柔软的喜爱。
“母亲，孩儿惭愧，刚回来又不得不外出，还望母亲见谅。”沉默片刻，程存义看着程老夫人愧疚无比地道。
“怎么，刚回来又要外出？”程老夫人惊讶又心情复杂地道，“你啊，不必对我愧疚，你最最亏欠的是淑贤呢。”
郑淑贤眼中的泪悄然而落，接过程慧递过来的帕子，却未擦拭。
“二哥，二嫂贤良淑德，你无论外出多久都不曾抱怨过，只是将所有委屈憋在了心里。在家对母亲恭顺有加，对睿瑄更是倾心尽力。所幸睿瑄有出息，书读的好，成了二嫂心中的支撑。你在外，也该多惦记一下二嫂的不易。”程慧的话如一记猛拳狠狠击碎了郑淑贤所有的外壳，低头拿起帕子掩面而泣。
周青栀离开程老夫人，快步来到郑淑贤跟前，依偎着，轻拍着郑淑贤的脊背，低声道：“太太，以后我陪你。”
郑淑贤抱过这个的娇柔身子，俩人紧紧依偎了在一起。
“淑贤别难过，存义，这次不去不可么？”程老夫人道。
“母亲，不可。”程存义掩去眼中对妻子的心疼，果断地道。
“母亲，儿媳失礼了，儿媳没事，二爷有事要忙，儿媳不该拖后腿。以后我就带着青栀多来母亲这里打发时日，母亲不嫌才是。”郑淑贤看了眼满脸愧疚看着自己的男人，大度地着，缓和了一度压抑的气氛。
“巴不得，你和青栀能住在这个院里，我才欢喜得很呢。”程老夫人立刻接话道。
“来人，安排下去准备午饭，多做点好吃的，我们一家人乐呵呵地吃顿饭才是。”程老夫人提高兴致安排着。
席间众人愉悦地享受着美食，母子情、夫妻情，在每一次添汤夹菜中流淌，让餐饭增添了更多的温馨。
饭后回自己院落，秋菊带着周青栀走在前面，给二爷和太太留下更多空间。
“此次远行是否跟南方边境有关？”郑淑贤在桥边垂柳下站定，仰面看着男人，很是冷静地道。
“你是如何知道南方边境之事的？”程存义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语气也不自觉变得冷硬起来。
“你做生意，我家也是商贾之家，曾经的我也是乔装改扮走南闯北之人，你于我不仅仅是皮囊相吸，嫁给你后禁锢的只是我的腿脚而已。”完，郑淑贤转身飘然离去。
看着离去玲珑有致的身影，心中竟多了一丝不安，这还是自己已娶十数载，温良贤淑的娇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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