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着双丫髻的妹，仰着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与疑惑，手紧紧拽着姐姐的衣角，轻轻晃着，那模样任谁见了都觉得心疼。
“从前我也问过奶奶这个问题，可她只是叹了口气，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
“从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程月梨像是鼓足了勇气，脆生生的话语里带着一股倔强，清亮的嗓音在这的屋子里回荡，似是要冲破这既定的规矩枷锁。
听到这番话，程云桃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她略微思索了一瞬便开口道。
“世人惯常以为，女子一生便应如那井中死水，波澜不惊，只需安守内闱，操持家计，精擅女红，待年华及笄，嫁为人妇，相夫教子，了此余生。”
“咱现下身处的这世道，诸多陈规陋习死死缠绕，好似女子一旦沾染学识，便如同脱缰野马，失了温婉恭顺之态，乱了乾坤伦常之序。”
“这自然是不对的，可要想改变这个局面，也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够实现。我们改变不了别人，就先从改变自己开始。”
“姐姐想等赚了足够多的钱后，便自己开办一家私塾，专收女学生，到时候梨也可以向哥哥一样，真正地进入学堂了。”
“只不过在那之前，只能先委屈梨在家中自学了，姐姐相信梨，即使是自学，也会拿出最认真的态度来对待的，对吗？”
随着程云桃的解释，程月梨的眼睛越发亮了起来，她知道姐姐向来言而有信，她将来真的有机会能够像竹哥哥一样，踏入学堂的大门。
“嗯！梨会的！姐姐放心！”
许是解开了心结，程月梨整个人瞧着活泼了不少，语气里也有藏不住的雀跃。
“好了梨，你先去自己玩会吧，等姐姐下午回来，会给你也买上一份学习用品的。”
得到了承诺，程月梨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而程云桃也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将厨房里琐碎事务做了个收尾。
刚出厨房，便瞧见程璟竹已经收拾妥当，站在院子的中央，笑脸盈盈地看着她，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姐姐，我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
……
姐弟俩稳步穿行在巷错综复杂的石板路上，脚下的石板因岁月打磨而光滑，缝隙间偶有几缕顽强的青苔探出。
不多时，那间私塾便出现在眼前。
私塾藏于巷深处，墙体上攀爬着几缕枯藤，门扉由厚实的榆木制成，门环铜绿斑驳，日光轻抚下，散发古朴幽光。
程云桃上前，抬手扣响门环。
须臾，门缓缓开启，一位身着藏青长衫、须眉皆白的老先生现身，目光自上而下端详二人，眼神犀利如鹰隼。
未等对方先开口，程云桃微微欠身：“冒昧叨扰，请问您是林学究吗？”
林学究微微颔首，认下了自个的身份：“正是老夫，姑娘寻老夫所为何事？”
程云桃闻言，忙拉着程璟竹躬身行礼，礼数周全，语气不卑不亢。
“林学究，久仰您学识渊博、育人不倦之名。”
“家弟自幼对学识满心向往，奈何往昔家中诸事繁杂，耽搁了入学启蒙，如今十一岁，心智已然成熟，求学之心愈发炽热。”
“今日特意将他带来拜见您，希望您能给这个孩子一个入学的机会。”
言罢，程云桃动作麻利地从腰间解下钱袋，将事先准备好的银钱给取了出来，递交到林学究的面前。
“此为束修，略表心意，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林学究并未第一时间伸手接过，而是看向了站在一旁，神情紧张的程璟竹。
“别的孩童都已念了数年书，基础牢固，他从头追赶，怕是不易。”
“我私塾内同他这般大的孩子，早已将那些启蒙经书嚼得烂熟，字也识得不少，行文断句都有了几分规矩。更莫四书五经，人家都通读过几轮，名家批注也能略一二，诗词格律更是早早入门，平日里吟诗赋词虽稚嫩，也有了些模样。”
“十一岁才至，恰似迟发之苗，起步便落了人家一大截，这后头要补的功课，堆起来如山高。别人玩耍休憩之时，他都得埋头书卷，没有半分懈怠的余地。”
林学究微微皱眉，眼神锐利如鹰，看得程璟竹心里直打鼓。
“再者，老夫治学向来讲究严苛，最见不得半途而废、偷懒耍滑。功课若有拖欠、背诵不熟、解析不明，戒尺伺候绝不手软。”
“若是哪犯了懒筋，起了退缩之意，老夫定会加倍督促，板子打在手心，疼的可不只是皮肉，更是警醒你不可荒废学业。”
林学究到此处，声调微微扬起，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们可得想清楚了，这往后的日子，满是苦熬，若没有一颗能吃苦、耐得住寂寞的心，莫学有所成，怕是连数月都撑不过去，到时莫怪老夫不近人情，直接打发了你，平白浪费彼此光阴。”
“我看你们姐弟俩还是先回家去，同家中长辈好好商议一番，若想清楚了，还是铁了心要来，三日后清晨，携着束修再来此处见老夫。”
交代清楚后，林学究也不再继续浪费口舌，转身走回了院内。
“诶，林学究……”
“砰——”
不等程云桃把话完，厚重的门板便在眼前迅速合拢，截断了她的视线，也让她后面的话语生生憋回了嗓子眼儿。
门环随着关门的动作来回晃荡，敲击在门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伸出去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程云桃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把手给收了回来。
周遭一时间安静了不少，只留下姐弟二人站在私塾的门前，大眼瞪眼，略微有几分滑稽。
“姐姐……要不然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一直搁这站着，也不太像样啊。”程璟竹垂下脑袋，盯着自己脚下青石板边缝处附着的青苔声嘟囔着。
这个年纪的少年，早已有了自己的骄傲，被这样毫不客气地教育一番后，也生出了几分抵触的情绪来。
“那……好吧。”程云桃叹了口气，带着程璟竹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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