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隐撑着头眼睛半睁半闭，身上的气势却冰冷得有些骇人，明明窗外艳阳高照，可在这宽敞的厢房里却显得格外冰冷，似乎连火盆里的炭火都留不住房中的热气。
这样的庞隐无疑是陌生的，至少那是在外面不曾流露的一面，太监早已见怪不怪了，他们这些人正是因为跟着庞隐才能在这座凶兽般的王宫中有了做人上饶机会。
虽然这样的机会不会是白得的，但是那又怎样，风险越大机遇越大，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师父，您昨夜熬了一宿了，那些宫务再重要也得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太监长得白皙，相貌讨喜，让人看了很难生出不喜，而且一身的伶俐劲儿做事利落踏实，所以庞隐自打受了他就一直细心栽培，颇有点让他继承自己衣钵的意思，连名字都给他重新起了，让他跟着自己的姓，庞明。
“好你个明子，拐着弯的你师父老了，真是该打！”
庞明知道师父没有生气，于是讨好的应承着，“是是是，的该打。”着假模假样的拍了拍自己的脸。
引得庞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只不过没多大杀伤力，连身上的气势都收敛了不少，庞明知道此时的师父心情有了好转。
“师父，您今个晚上上值抓紧歇歇，夜里风凉，回头我给您准备点厚衣服预备着，您那胳膊腿一到冬就隐隐作痛，再着了凉更好不了了……”
庞隐听着庞明在自己耳朵边絮絮叨叨心里有了一丝暖意，毕竟这宫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情味，他见过了太多的分崩离析，太多的虚情假意。
这座深宫真心更像是稀世珍宝可遇不可求。
“好了，明子我发现你还是个话痨，这点事唠唠叨叨，我一把年纪了都没像你一样。”
“再，大王还能让我待在殿外面，你纯属瞎操心。”
庞隐这话时脸上十分平静，任谁都看不出他如今跟大王之间微妙的关系，可是庞明却是清楚的知道如今的大王已经不再如最初一般信任师父了。
这几年师父帮他收割内府，管理内廷，王后没有管家之才一直以来都是师父在替大王打理宫中庶务，不然就凭王后那点本事这后宫早就乱了。
可是这才过了多久大王就一点点的收回了师父的权利，因为他生了忌惮，怕自己的王宫中有了不受控的势力，哪怕这支势力是忠诚的。
“明子去给我拿点酒来。”
庞明一脸为难的道：“师父，巫医跟您了，你这身子不能嗜酒！”
庞隐举起竹简敲了一下庞明的脑袋，“怎么着，你这子连我喝酒都要管了？”
“我跟你，别什么事都听巫医的，若是什么都听他们的就什么都别干了。”
庞明被他敲得‘哎呦’了一声，捂着脑门可怜兮兮的道：“师父您这就是讳疾忌医，人家那是为了您好，本来身子骨就不赶趟，这再糟蹋那不就雪上加霜了么。”
“少贫嘴，你师父我没那么脆弱，这些年要是没有一副铜身铁骨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好了知道你孝顺，我……我一会儿大不了少喝点。行了吧。”
庞隐迎着徒弟那幽怨的眼神难得松了口，含糊其辞的道。
庞明给了他一个‘最好如此’的眼神，庞隐暗骂一声：兔崽子！
清亮的琼浆方一入盏瞬间盈香满室，喝上一口庞隐才觉得胸口那股郁气轻减不少，到底是心病就算再劝慰自己，也不过是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好酒~”
“这疯子别看人疯点，倒是没辜负那好手艺，这酒就是御酒都不一定有他酿的醇厚。”
庞明闻言不仅翻了个白眼，人家在跟前伺候时他挑剔的没皮没脸，这人都走了他倒饮酒思人了。
“师父，要不我把他给调回来？”
庞隐闻言一怔，随后冷哼一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家前途广大，跟我这么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在一块这不是害人么。”
庞明最是听不了这样的话，眼眶不禁酸涩，庞隐见状嫌弃般的啧了声，“你这眼眶子浅的，还不如个姑娘呢。”
“都多大还哭哭啼啼的，以后别是我徒弟。”
“师父，有您这样埋汰饶吗！”庞明其实就是心里不好受，以前他们身边的人都一个个被大王调走了，是另有重用，可是事实如何大家都心照不宣。
“起来，疯子都已经调走半年了，这酒也就还剩十坛，以后可怎么办呦~”庞隐摇晃着杯盏里的酒，凝滞的神情里有些恍惚，还有让人看不懂的复杂，庞明以为他是在为‘疯子’担忧。
“师父你别担心他，‘疯子’向来不是个吃亏的，他比我们都聪明，心也够狠，您就放心吧。不过他脱离了您的约束这手上的血估计是少不了了。”
庞明即便着这样的话脸上的笑意都没有减少半分，可出的话却格外冷血，这师徒俩那藏在眼底的漠然如出一辙。
“疯子如今给大王直接办事那是他的造化，不过你怎么不走，若是我没记错，当初大王最先找的人就是你吧。”
庞隐玩味的看着身边的庞明，可是庞明挑了挑眉，一脸不在意的道：“我如今要钱有钱，要靠山有靠山，过得不比那些大人们舒服，还有什么可求的，再前程这个东西早就不是如今我要的了。”
“若是刚进宫那阵，要是有人给我递了梯子我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往上爬，哪怕是不择手段，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自然也没那么多的约束。”
“不过如今嘛，那些东西我都有了，自然也不需要汲汲营营，还把自己的双手弄得脏兮兮的。”
“这手啊，洗过了一次就得了，有些事哪有第二次的机会。”
“师父，我是有野心，但绝不贪心。”
“跟您的第一，您就教了我头一堂课，就叫：顺势而为，知足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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