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村，毛彬家。
董大强看着毛家的煤火炉，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董老爷子，家旺和媳妇都在鸭鸭上班，你和孙女怎么不去投奔他们？”毛彬询问道。
“他们的工资就那么多，雷和震跟着他们吃饭，他们四口只能勉强吃饱。”董大强摇了摇头。
“还有我秋兰姨呢，秋兰姨不帮衬家旺？”毛斌追问道。
董大强摆摆手，“秋兰要养两个孩子，还要供养上大学的振华，家里的粮食也是捉襟见肘。”
着，董大强开始低声下气，“好孩子，你给我开个介绍信，我带着孙女去要饭，日子过不下去了。”
“你去外面要饭，丢的是王村生产队的脸，我不会给你开要饭的介绍信。”毛斌一口拒绝。
董大强直盯着毛斌，暗暗咬起后槽牙。
他不能去延庆投奔儿子，儿子儿媳和两个孙子勉强吃饱，再多两张嘴就是全家挨饿。
“老爷子，你写信给王振华要粮食。”毛斌道，“董家对他不薄啊，他是知恩图报的人。”
董大强用力摇头，王家已经给了董家很多帮助。儿子儿媳住工厂宿舍，两个孙子跟着董秋兰住四合院，吃的也是王家的饭。
不到二十平米的房子，董秋兰带着四个孩子生活，已经是仁至义尽。
他怎么好意思再去投奔王振华？
毛斌疑惑道，“老爷子，你在犹豫为什么？难道振华不管你？”
“不是。”董大强摇头，“振华每个月只有十七块钱的补助，勉强够自己吃穿。”
“你蒙谁呢？”毛彬冷笑，轻声道，“服装厂每个月给他三十块钱，三十斤粮票，你以为我不知道？”
董大强不想再废话，笑着道，“毛队长，我求你了，给我开个介绍信吧。”
毛斌摇头，“我只给你去延庆镇探亲的介绍信，其他的不要想。”
董大强气得急眼，“你为什么给王文俊开介绍信，他去四九城要饭，丢的不是王村的人？”
毛斌笑着道，“他爹娘死了，两个儿子被前妻夺走，没有亲戚可以投奔，你有亲戚可以投奔。”
话到这个地步，多无益，董大强气得脸红脖子粗。
他看看脸色红润的毛家人，沉声道，“咱们队的老鼠越来越大，偷的粮食越来越多，早晚把自己撑死。”
着，董大强拂袖而去。
毛彬顿时变脸，盯着董大强的背影，彻底恨上了董大强。
大队领导偷集体仓库的粮食是公开的秘密，心里知道就行，但你不能放在明面上。
他越想越生气，决定报复董大强。
“当家的，董大强管着集体厕所，我听他偷集体的蛆虫。”毛斌的妻子声道。
“啊？”毛斌一阵恶心，“厕所里的蛆虫？偷那玩意干啥？”
“吃呗，把蛆虫捞出来晒干，揉成粉可以泡粥。”毛斌的妻子道。
“呕……”毛斌恶心难受，蹲在地上用力吐。
吐了十几下，吐出很多胃酸，酸水刺激着舌头，他又开始剧烈呕吐。
……
董大强家。
七岁的孙女董妮端着粥碗，一口气喝完碗里的白粥。
她揉揉浮肿的肚皮，笑着道，“爷爷，咱们啥时候去找爸爸？”
董大强一愣，摸了摸孙女的头，心中一阵怜惜。
董家的粮食不够吃，老人和女孩就是被牺牲的对象，爷俩就是留在老家自生自灭。
就像山林里的猫头鹰，一窝养六七个崽，最多活下来两个，剩下的几只都是备用口粮。
他和孙女就是被牺牲的夜猫子。
董大强认命，七十多岁的老人不怕死，但是孙女才七岁。
他又是一阵心酸，柔声道，“我再给你泡一碗奶粉，想不想喝？”
“想！”董妮连连点头，舔舔嘴唇露出傻笑。
董大强走进堂屋，钻到床底拿出一只袜子，这袜子是当初王振华给他买的。
袜子里装着馒头大的蛋白粉，蛆虫放在瓦片上烤熟，研磨成粉，家里就剩这么多能吃的东西。
他泡好一碗粥，把剩下的肉芽粉装兜里，端着碗来到院子里。
董大强微微一笑，“妮，快喝吧。”
咕咚，咕咚，董妮大口喝汤，很快把肚子喝得滚圆。
看着孙女贪婪的模样，董大强鼻子一酸，眼里有了泪水。
等这些蛆粉吃完，家里彻底断粮，要么去外边要饭，要么在家里饿死。
就在这时，一群人闯进院子。
为首的是生产队长毛斌，身后跟着副队长、记分员，妇女队长等人。
“董大强，把你偷的蛆粉交出来。”毛斌厉声呵斥。
董妮吓一跳，急忙端着碗跑到爷爷身后，拼命喝碗里的汤。
“你吼什么？”董大强冷笑，“蛆粉是我从粪里挑出来的，我挑的东西，凭什么交给你？”
“放屁。”毛彬疾言厉色，“那是集体的粪场，大粪里的蛆也是集体财产，你偷的是集体财产。”
“你放屁。”董大强气得跳脚，“你们能偷集体的粮食，凭什么我不能拿集体的蛆？”
“谁偷集体的粮食？你这是污蔑同志！”毛彬也气得跳脚，“同志们，把他给我拿住。”
现场六个生产队的工作人员，家里都有集体仓库的钥匙。
大食堂建好的时候，全村的粮食集中在仓库，他们没少从仓库里扒拉粮食，都藏在家里的地窖郑
董大强的话扯掉了他们的遮羞布。
他们气急败坏，一拥而上包围董大强，有的抓胳膊，有的抱大腿。
年过七十的董大强无法反抗，扯着嗓门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混蛋，你们眼里还没有王法……”
毛彬从他兜里掏出蛆粉，高高举在手里，“董大强，这就是你侵占集体财产的罪证。”
“同志们，给他穿鞋，戴高帽，拉到大队游街示众。”
毛斌一声令下，众人拿出绳子捆绑董大强。
“放开俺爷！”董妮用力扒拉毛彬，被毛斌一把推倒，一屁股蹲在地上，疼得哇哇哭。
“你怎么能打孩子，她才七岁。”董大强火冒三丈，“毛彬，你不怕遭报应吗？”
“谁敢报应我？县官不如现管，在咱们王村，谁敢动我一根毫毛？”毛斌跳脚咆哮。
“我敢！”背后突然传来声音，毛彬马上回头，见到一个彪形大汉。
还没看清是谁，肚子就挨了一脚，一屁股蹲在地上。
毛彬疼得大喊一声，这才看清大汉的脸——王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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