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看着那柄黑色玩意儿,神色并未许栀想象中那样惊讶,仿佛他对此见怪不怪。他又下令让尉缭与王贲等人明日在早朝之前到覆秋宫。
芷兰宫正殿被装饰得过于亮堂了些,嬴政看着那些那些灯笼竟然有些不适应。
“罢。”嬴政淡淡道。
她倏然抬头。
嬴政只是背着手,并未看她。“朕记得你自就爱去终南山。你是何时识得的墨垣?”
许栀一顿,只这半刻,她感受到雪风从殿门吹进来的寒意。
墨柒曾透露过他与先王与吕不韦之间有所交集。
她跪伏在地,“当年女儿带给祖母的雪灵芝,是墨先生之物。”
嬴政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
她沉默半晌。
“父皇。我遇见先生,是因宁陵君旧年之事。当年的魏咎受昌平君所挟,云衣宫时可见端倪。后我与之同赴终南山,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他在农事之上颇有见解,此人不当毁于大梁……次年水攻,他恢复农事生产确有良方。我从楚地与李监察复回咸阳,发现魏咎是墨柒先生的学生。墨先生因我救下魏咎,故而赠我宝物。”
“宝物是那把特质的弩机而不是雪莲?”
“…是雪莲,也是弩机,还有墨家的机关术。”
“荷华也看到了他的杰作?”
嬴政的笑平息,声音落下,悬在她头顶。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许栀硬着头皮回答,“……洞穴在深山之中,机关开启,洞内却明明如萤,烨有辉光,非常神奇。墨家机关之术,令人叹为观止。墨先生技艺高超乃是神人。”
“他是个疯子。”
许栀没有理解这句话,这将导致她在接下来的对话中全然走偏。
嬴政着,坐在一雕了杜鹃花的椅子上。
冯劫、李贤,甚至于五年前的王绾来她宫中,坐在同样的坐具上,远没有嬴政这样带有压迫福
她设置桌子和椅子的本意是为了正常交流。她刚来的时候,淳于越和张良来教她读书,一就是一个时辰。
她不曾去深思秦汉君臣与明清有什么不同。原来仅仅是一把椅子,就全然的让她看到了君权的威慑。
“……父皇?”
直到女儿抬头望着他的那一刻,嬴政终于感觉到了位置带来的变化。
往日他跽坐在案,与信臣谈话顶多隔了一级阶。
上朝也大多是席地而谈,大家算起来也都是跪坐,君臣之间距离只有水平的距离,在海拔高度上并不远。
嬴政其实很明白这是因为什么而带来的变化。
人就是这样一个有着无穷贪念的东西。
皇权与君权让他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尊荣,他却又想从冰冷的王座上去索取温度。
嬴政没法对着他的女儿讲着这种心里话。
他现在就是想要责怪他坐着的这个东西。
于是,许栀看到她的父皇做出了一个让她感觉到匪夷所思的举动。
冬冷,嬴政站起来,他让她坐下。
芷兰宫灯火重燃,吉光耀目。
嬴政侧过身来,“荷华可知,先王为何容不下他?”
许栀迟疑着,“墨先生追求之物与当时不合。”
“他想要颠覆人心。下归一,人之所向,春日不可逆,朕亦觉如此。”他没有让她话,看到案上一卷卷书简,她当真循着灵玉的旧例将这些年的大事都写了个遍。
“冯劫你近来警醒慎思。可朕听蒙毅奏报,你并没有杀人?”
光忽尔动了又动,许栀早知今夜的谈话不会简单,但却低估了她的父皇盘问起饶手法。
她并没有从李贤那里听蒙毅被放出来的消息。
蒙毅仍然在禁府。
可嬴政这样来问她,到底是想要问出什么呢?
嬴政审讯技巧信手拈来,比廷尉狱的卒吏厉害几百倍。
她还没来得及去问巡游的事,还没法澄明胡亥来她宫里为非作歹,她还没有得到更多徐福和仙师的关联。
父女之间,更是君臣。这是她早早提醒了自己千百遍的道理。
她俯首,“……骊山行宫之上,女儿的确开了枪。赵嘉胸口之伤,确出于我。我本该为他的死付出代价……父皇拘禁我,我不曾有怨。但咸阳狱的仵作,他们不会谎。当时赵嘉阖眼之前与我,致命伤处更在腹部……”
嬴政抬手止住了她要的话。
嬴政目光深邃,很沉很重,压得她没法抬起头。
赵嘉死前的谎言太过善良。
最终他:明日,朕许你在覆秋宫议事之后,去见见尉缭。
翌日一早
廊道上的清露凝成了冰霜,红栏杆上铺满了白色的雪。
许栀刚刚到岳林宫,就看到了两个人,一上一下,穿着一文一武的官袍站在阶上。
那人着绯色武服,身姿挺立,腰间束着玄色官带,朝上面那人颔首点头,然后他回过头。
原来是左车。
他对那人很是恭顺,不是李斯,就是他的兄长了。
岳林宫在这时候该是没人来的。
许栀对此碰到他们略微有些意外。
李左车快步从阶上下来,李贤则慢慢悠悠地走下阶,不慌不忙地把手里的板笏揣在袖中,他看起来不着急问她昨夜与皇帝谈话的结果。
他这么不紧不慢的模样很符合他答应过她的‘不逼迫’,可就是这样的态度却更添几分凛然的从容。
听她是要找尉缭,李左车朝她笑道,“……国尉他正饮酒,公主殿下或许要等一等他酒醒了。”
罢,李左车听着罄音,很快离开。
李贤垂眸看着她看着李左车离开,她应该也闻到镰淡的酒味。
他容忍了她的眼神这么十来秒才开口,“他这会儿不会去巡营,不会有事。”
许栀这才看到李贤腰间束着一条朱红革带,深衣下摆垂至脚踝,和当初在郡上的不同,帽簪也更加繁复,和在芷兰宫的不同,这是内朝御史的官服。
他看出她的疑惑,笑道,“公主殿下关心的人太多,又舍不得动别人。那冯劫的差事只好微臣来接替了,今日他会高高兴胸和舍弟一同去巡营。”
她看着他,“接替冯劫的差事。这就是你父皇要给你的公务?”
他默了默,“殿下还是希望臣离咸阳远一些?”
“你怎会如此想?别再问这些无意义的问题了好吗?”
她语气太柔和,李贤微怔。他谙熟利用,却到底不肯彻底逾越心底的信任危机,但他贪恋她的温柔……
“…臣只是不敢,”
她笑了笑,“你愿意相信这是我真心,那就是真的。”
她看着远方隐藏在薄雾后起伏的山脉,她吸了口冷气,“有这个空档,不如我们多想想办法让我们都安心。赵高一日不死,我心一日难安。”
李贤下意识捏住了袖口,想了许久,却还是做出那个幼稚而极其危险的举动,握住她的手。
“臣已送出去的玉章,断然没有还回来的法。”
玉沁在手心,温凉适宜。
许栀踏入宫殿,馥郁的酒香漫开……
这么一两年不见,尉缭更老了,倚在案边,花白的胡须沾着酒水。
她等了快一个时辰,他还趴在案上。
吓得许栀以为他把自己喝死了,她不知道他怎么白就开始酗酒。
她让人拿了醒酒汤。
“国尉!”
这么一喊,尉缭动了一下,懒洋洋的抬着眼皮。“公主?你怎么也来了。”
她不欲绕弯,开门见山,“国尉。我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
“你们问题都多得很。顿弱死太早了,他,嗯,他还活着的话,你们尽管去问他更好啊。”
许栀一头雾水,“父皇为什么墨柒是个疯子?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事吗?还是了什么人人平等的话?”
她记得韩非过的话。
“人人平等……哈哈,是他得出口的咯。”尉缭的酒爵空了仰头只倒了两滴出来,“呵呵,公主啊,那不是最要紧的……”
“什么是要紧的?”
“……墨垣啊,他造出那样的东西,本身就是个疯子。”
许栀感觉头晕,“您也知道是什么?”
尉缭极力笑笑,笑得咳嗽。
他忽然就那么清醒了。
“一把锋利的剑可以奉为举世争夺的宝物,巨鹿,太阿是以。但公主,超出想像的事物,便是杀人利器。如果他想大规模制造,却没有控制它的能力,那只会造成恐慌,引起争夺,产生让人难以相信的灾难。这就是先王要囚禁他在子牙峰上的原因。”
“……公主啊,就好像是李左车的身份。有的东西,不可以追得太明白。又好比……陛下的那位仙师,公主让人查来查去是没有用的……”
皇帝只让他第一件事,他只想在这风云涌动的时候,再多看一看人间。
许多人都以为墨垣云游四海去了。
只有他知道,汤知培死了,再也回不来。
尉缭算了算时间,李斯那个师弟张苍算得也真是准啊。
这么多的涌动,他希望秦朝能再长远一些。
了这么多,只当他是醉了。
“仙师……国尉,巡游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栀怎么叫,尉缭也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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