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白光中，被噩梦惊醒的陈安世盯着悬在头顶的帷帐瞧了片刻，随后准备起身回家。
被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吵醒的陈显揉着迷糊的眼睛，抬起脑袋看了眼已经把温襦穿好的陈安世打着哈欠轻声嘟囔：“叔父，不用这么早。我…我阿母她们起的会晚一些，你就是回去了，也得站在门口等她们开门。要是她们没有醒，你会等的更久。现在太冷，要是你今不去当值，还不如再躺一会儿。”
闻言皱了皱眉头的陈安世转眼看着被芦苇帘遮住的窗户讲：“我要休沐三再去宋河亭。”
“那就是了，还是先躺下吧，今好像比昨更冷一些。”指尖被冻的冰凉的陈显着赶忙把手收进了衾里，接着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
睡意全无的他再次扬起脖子见陈安世依旧呆坐在榻上，便把头蒙进衾里，像虫一样拱到了榻尾，紧挨着陈安世躺下感慨两个人睡在一起真暖和。
见状轻声笑了一下的陈安世垂头看了下如幼时般缠着自己的陈显，弹了下他的额头语重心长的：“显儿，你今年就要十八了，而且到九月份也要成亲的，不能再像个孩子。你在读书之余，骑射都要练起来，不能等到要去服兵役的时候才开始着急。”
揉着额头的陈显听完大笑了起来，随后探出右手抓住陈安世的袖口调侃：“叔父，你平日里也是这么跟婶母话吗？她会不会觉得你像她阿翁一样唠叨？还有，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想着跟她成亲呢？”
听完这一连串问题，心情舒畅了不少的陈安世瞥了眼紧捂着脑袋的陈显回答：“显儿，我从六年前开始做求盗，到四年前因崔县尉的赏识破格升了亭长，这六年间杀过不少人，即使他们有罪，但终究是活生生的人，也因此经常做被人杀的噩梦，有时一闭眼就会看到我的剑不断往下滴着血。这也是我会娶衍儿的原因，我觉得她不会算计我，从我们成亲到现在的这七个月里，她没有做过让我为难的事情，也没有像你之前的那两个婶母劝我少杀一些人。唉，我也不想杀饶，但如果我不杀那些人而造成大乱子，那受罚的就会是我，我的家人也会跟着受牵连，男人还好，女人可是要被送往边郡充做营寄。”
愣住的陈显以往只觉得陈安世是个能够在柳河乡上耀武扬威的亭长，却没想过他会有如此大的心理压力。
“唉，如果你能选入南军，等你从长安城回来后，我会托关系给你谋个像田啬夫那样的差事，不能让你跟我一样每都觉得自己身上都有股血腥味。”叹了口气的陈安世柔声完，慈爱的揉了揉陈显的头顶，然后继续往身上套衣物。
待穿好兔皮高腰靴后，陈安世先把换下的衣物塞进包袱里，然后在叮嘱陈显不要总是睡懒觉后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与刚从堂屋里出来的陈安国打了个招呼。
看着陈安世憔悴的模样，没有做过多追问的陈安国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这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快回家吧，你嫂嫂她们也该起来了。”
抿起嘴角笑了笑的陈安世朝眼眸中尽是关爱的陈安国拱了拱手，然后快步走到院门前拿开顶棍、拉开门栓离开了这里。
随着“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以为是陈显的李迎不由得瞄了眼正在水井旁洗脸的赵正儿，接着推了下李安君打趣：“快去开门吧，可别让那痴情郎等久了。”
揉着手指红了脸的李安君嗔怪的瞪了李迎一眼，然后拉上嘴里嚼着柳枝的李衍一起去开门。
站在一旁的李衍见李安君慢腾腾的往外挪着顶棍，搓了下手用含糊不清的声调打趣：“安…安君阿姊，再…慢下去，显儿…一急，就…就该翻…翻墙了。”
跟过来的李迎随即轻声笑了起来，搂住李衍的肩膀看面庞犹如冬日里初升的太阳般红艳的李安君开门。
听着院门内的玩闹声，跟着笑了起来的陈安世清了清嗓子朗声讲：“衍儿，是我。”
手上顿了一下的李安君当即转头看向眼眸中闪现出亮光的李衍，加深着脸上的笑意走过去把顶棍塞进她的手中低声调侃：“哦…原来是这个有情郎。迎儿，看来咱们是要回去了，你家还有个两头跑的怨夫呢。”
被害羞的李迎连忙松开急着去开门的李衍，在赵正儿走过来后拉住李安君的袖子凑到她的耳边斗嘴：“哎呦呦，我家是有个怨夫，等你走了，对面不又多了个两头跑的怨郎？”
因为有赵正儿在，不好意思再还嘴的李安君转身点了下捂着嘴偷笑的李迎的额头，随后和她自觉的往外挪了两步。
顾不得先把顶棍放到墙边的李衍急匆匆的拉开院门，扬起笑脸看着陈安世让他快些进来。
眉眼间尽是温情的陈安世笑着拿过李衍手中的顶棍，随意的把它靠在右手边的高墙上柔声讲：“幸好昨里门关的晚，我是入了夜回来的，显儿你们休息的早，我便和他挤了一夜。”
听后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的赵正儿干笑着搭话：“显儿也真是，可以敲门的，我都是听衍儿她们姊妹读些竹简再睡的。你一去将近二十，今的朝食就在我家吃吧，安君、迎儿，还得麻烦你们两个来帮我一下。”
不想留在这里碍眼的姊妹俩连忙跟上了赵正儿，并贴心的关上了敞开的院门。
都别胜新婚，眼眸中沾染了情愫的陈安世捉住李衍抚摸着自己还未来得及修整的胡髭的手指，放在嘴边轻咬了一下。
面皮一热的李衍连忙垂下头抽回手指低声讲：“别，阿姊她们的东西都还在…”
“傻衍儿，逗你呢！”明白了话里意思的陈安世笑着打断了她的话，然后拉着她的手回了堂屋，然后包袱里取出一个鼓鼓的约有两个手掌大的布袋交给她。
好奇的李衍连忙解开束口，低头从里面取出一个如白玉般晶莹、下端沁着绯色的贝惊呼：“真好看。”
“这是我从陈留县回来时，恰好与一个从胶东国过来的商队同行，我记得你过很喜欢无疾的贝，就从商队里买了一些给你玩。”陈安世解释着，拿过布袋把里面的贝全部倒在了案上。
激动的李衍看着形色各异的贝，像个开心的孩子般把它们一个个拿起来放到手心里细细打量。
“喜欢吗？”
“嗯。”
“我以为你会我乱花钱。”
“怎么会？以后留给孩子玩也是值得的。”
“衍儿想的可真长远，徽，善也。允，信也。要是咱们以后有个女儿就叫徽儿，儿子就叫允儿，好不好？”
重新捏起第一个贝放在两指间的李衍笑盈盈的把它凑到陈安世的眼前点零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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