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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敢教日月换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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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山间的青草野花构成了一幅完整的画,观主确实是在画里,然而他其实也在画外,更准确来,那幅画里仿佛还有一幅画,他在那幅画里。

那幅画是地气息的夹层,是真实空间之间的次级空间,他就站在那处,看似极近,实则极远,看似其里,实则在里之里。

在观主四周数尺范围内,受到地气息从夹层里涌出的影响,春意异常浓郁,树上青芽点点,草间黄花处处,宁缺数千记铁刀斩出的乂字符意,能够将青芽与黄花斩碎,却无法斩碎春意——春意本来就是无形的。

春风轻扬,片轻荡,观主的身影瞬间遁至远处,来到寒潭后方约十余丈外,远离了那些恐怖的符意刀意,暂时无法进入。

就像是一座城墙,外面的人想进来却进不来,往往意味着里面的人想出也出不去,无论城市还是寒潭,最终都变成了一间囚房。

宁缺在长安城里自囚过两次,对这种处境不陌生。

“你不该离开长安城。”

观主看着他道,神情还是那样的宁静温和,与春风别无二致,仿佛洞悉所有世事的师长,做着诚挚的指点,“你再无一丝胜算。”

宁缺知道这句话是对的,他最强大的武器或者战胜观主和酒徒这种层级大修行者最大的希望,就是老师传给他的惊神阵——长安城,离开长安城。便等于把这份武器留在了万里之外,从某种意义上来,和自杀区别不大。

但他必须离开长安。

在那个风雪飘摇的日,他做出这个决定后,便绝对不会后悔,因为他知道观主要杀桑桑,而只有他能抢在观主之前找到桑桑。

不去想过去的事情,只想将会发生的事情,他看着寒潭四周将地遮蔽的凛厉符意,沉默思忖着稍后自己应该如何做——刀意消散的那刻。他便要离开。离开的越远越好,观主看不穿她的世界,那么她便能安全。

一切都是为了让桑桑有机会逃走,只是大概会断送自己的所有机会。他望向大黑马。想着它会随自己一道死亡。有些歉疚。

大黑马没有看他,不想看到他歉疚的眼神,也没有卖萌、扮傻、装憨。只是盯着寒潭对岸的观主,眼神锐利至极,就像决战之前的战士。

宁缺有些感动,抚着它颈间的鬃毛,露出微笑。

忽然,他的笑容敛去,神情微变。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响声。

崭新的木屋,出现在寒潭畔,桑桑扶着腰,从屋里缓缓走了出来,她回到了人间,她散开了自己的世界。

“你出来干嘛?”宁缺很恼怒,问道。

“有些不舒服。”桑桑挺着大肚,在潭畔散着步,看都没有看对岸的观主一眼,面无表情道:“这件事情怪你。”

“哪儿不舒服了?又关我事?”

“都是你弄的,当然是你的事。”

宁缺无语,心想不是你要的?当然,这种时刻、这种事情确实没有什么好争的,至于她出来的原因,他哪能不知道?

他不准备继续问,因为觉得答案有些肉麻,桑桑却了出来:“我不舍得你走,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习惯和你在一起。”

习惯,真的是件很美的事情。

宁缺牵着她的手,在潭畔的一根老树桩上坐下,看着她有些疲惫、却散发着某种生命光泽的眉眼,前所未有的满足。

能够听到她的这句话,胜负与很多事情,相对而言,不再那么重要。

桑桑来到潭畔后,观主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向着她遥遥行礼,礼数依然恭谨,甚至显得有些虔诚,仿佛还是她的信徒。

宁缺坐在树桩下冥想,希望能够尽快回复那数千道符消耗一空的念力,此时看着观主的行为,他微微皱眉,不解愈盛。

“为什么?”

观主为什么要杀桑桑?助苏成圣、新教燎原、道门分裂……破坏昊的信仰基础,让她变弱,付出如是种种惨痛代价,只为杀她?

道理何在?理何在?

这是书院的疑问,是整个世界的疑问。

……

……

“道门与书院,本是同道,不是因为夫曾求学于道门,而是因为我们都只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观主站在潭畔,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青,看上去就像极的笛,“虽然同道而行,但最终的目的地有所不同,夫想要破,我不想。”

宁缺没有对这个问题发表更多看法,因为以前他曾经做过这种尝试,知道要改变一个饶人生观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你想做什么?”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观主静静看着潭畔的桑桑,看了很长时间,露出一丝难以明意味的笑容,缓声道:“我想教这日月换个新。”

敢教日月换新。

是什么?不是空,是昊,是人类供奉的唯一且至高的神明,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以及主宰,是道门的信仰。

观主要换新。

他要换了昊。

桑桑静静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这是昊的问题。

观主平静道:“因为你已经无法履行昊的职责。”

桑桑微微挑眉,声音却无情绪,道:“愚蠢。”

凡人或者信徒来评价昊的是非,从西陵教义上来,何止是愚蠢,那是最不可饶恕的亵渎,然而观主不接受这一点。

“你已经败了。”

观主静静看着她,眼神柔和,甚至隐隐带着怜悯,“多年前,你想为夫安排那个局,从神国醒来,将意识投放人间,从那刻起,你就败了。”

桑桑微微眯眼。

宁缺有些不安,把她的手握的紧了些。

“你布那个局,真的就是想杀死夫?难道心难测,想不出别的方法,不需要你自己来到人间?不……或者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布置那个局,事实上是出于好奇,你想看看人间究竟是什么样的。”

观主看着她怜悯道:“当你开始好奇,你就不再是昊,你就开始拥有了人类的特征,你再也无法回到神国,就是证明。”

桑桑面无表情道:“所以?然后?”

观主平静道:“道门苏醒你于混沌之间,是让你守护人间,当你无法再承担,道门自然有责任把你换掉。”

“所以,我会想尽一切方法杀死你。”

“然后,我会选择一位新的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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