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挽着年世兰的手缓步走在石子径上，语气亲昵：“听弘睿前些日子亲手给皇额娘抄写了一本经文，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娜仁的绣活也精进了不少，上回见着她绣的蝶恋花，真的是栩栩如生呢。”
年世兰面上带着得体的浅笑，回应着宜修的话，心中却始终凝着一分警惕 。
“对了，”宜修忽然话锋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听年大将军年底准备回京述职？”她侧首看向年世兰，凤眸中含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世兰可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本宫也好让内务府提前准备着。”
——来了！
年世兰指尖微微一颤，袖中的帕子无声绞紧。这几年二哥在战场屡建奇功，谁曾想他竟然有此奇遇，竟成了运筹帷幄的将才。可越是战功赫赫，她心里越是绷着一根弦，特意让阿玛选了个人在二哥身边盯着。但凡发现二哥有什么逾矩的事情，他尽力劝诫，劝不住的就告诉她，她写信对二哥哭。如此一来，这些年倒也没出什么大错。
“二哥要回来了？”年世兰倏地睁大了眼睛，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这真是大的好消息！算起来，自打他去西北督军，我们兄妹已有三年未见了。”
她絮絮叨叨地掰着手指细数：“上回见还是娜仁周岁宴，二哥特意让人捎来一柄镶宝石的匕首，娜仁还问我怎么不见舅舅……皇嫂，你知道二哥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吗？”
“本宫也是听皇上随口一提，具体行程倒不曾细问。”宜修看着年世兰这样子，一时间还真分不清她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到了，咱们先进去给皇额娘请安吧。”
“诶，好的。”年世兰乖巧应声，落后半步跟着宜修迈进殿门。
刚进去，扑面而来的热气就让她呼吸一滞。这才刚入秋，殿内地龙烧得极旺，药香混着檀香，沉甸甸压在胸口。才走了几步，年世兰鼻尖就沁出细密的汗珠。
太后半倚在锦绣堆里，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看着就觉得是个行终将至的老人。
年世兰低头听着宜修叮嘱，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太后寝殿内厚重的帷幔。那幔帐上绣着的万寿纹在药香中显得格外刺目——老太婆的身子骨分明已如风中残烛，偏生选秀那日却能强撑着出现在众人面前。若是那时直接……
“年氏，”太后沙哑的声音突然打断她的思绪，“怎么没把娜仁和弘睿带过来？”
年世兰心头一跳，面上却绽开个笑：“回皇额娘的话，那两个泼猴知道儿臣要进宫，昨儿就闹着要跟来。只是……”她故意停顿，懊恼的拍了下手，“他们前日偷偷溜进书房捣乱，眼下正被罚抄书呢。”
“老十三也真是的，他们两个能出什么错，非要这么严格。”太后也不免笑出来，又和两人了会话，才让她们离开。
在宫道岔路口分别时，宜修仍亲热地攥着年世兰的手不放：“世兰，得空带着娜仁和弘睿，常来景仁宫坐坐，陪我话。”
“皇嫂厚爱，只怕到时候您嫌他们烦呢！”
待那抹身影消失，年世兰才长长舒了口气。秋风拂过脸颊，连空气中沉郁都淡了几分。她故意放慢脚步，欣赏起来秋日的紫禁城。
“夫人？”
一道清越的嗓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年世兰脚步微顿，熟悉的称呼与声音让她隐约有了猜想。转身时，秋阳正穿过廊檐，为迎面而来的佳人镀上一层金边——甄嬛身着藕荷色绣玉兰旗装，发间巧妙的簪一支丹桂，人比花娇。
“果真是你。”年世兰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展颜一笑，亲亲热热的走过去，“没想到多年不见，嬛儿你越发好看了！”
甄嬛听到这声夸赞，耳尖微微泛红，眼底闪过一丝赧然。她也没想到今日本来打算折几支丹桂送去眉姐姐那儿，竟然和年世兰遇到了。当年她几次对自己出手相助，这份恩情不会忘却。
“夫人还我，”甄嬛抿唇轻笑，眼波流转间自带一段风流，“您不也是，依旧是当年明艳照饶模样。”
年世兰闻言笑出声来，虚点零她：“几年不见，你这张嘴倒是越发伶俐了，我不过你。”着自然地挽过甄嬛的手臂，“走，陪我去前面逛逛。听新移栽的墨菊开得正好，正愁没人同赏。”
甄嬛眼中漾着真切的笑意，难得遇到了熟悉的人，连语速都比平日快了几分：“……我也没想到眉姐姐也在宫中，我们俩都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着轻轻抚过腰间系着的香囊，“这是眉姐姐前日刚绣的，里头装着安神的桂花。”
忽然察觉到年世兰异样的目光，甄嬛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夫人，您怎么这样看着我？”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可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年世兰装作惋惜的样子，甚至装模作样的叹口气。
“好孩子，”年世兰轻轻碰了下甄嬛的脸，“有些事，日后你自会明白。”
甄嬛被这眼神刺得心头一颤，不安像滴入清水的墨汁般在胸口晕开，但是年世兰什么都不肯。
“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宫里不比家中，好好照顾自己。”
一转身，年世兰就收起来刚才的惺惺作态，她可是等不及想要看好戏呢，只可惜不能亲眼看到。对了，温实初现如今在太医院任职，回头让他注意着点。
年世兰继续在心底盘算着，很快就看到在不远处等候自己的胤祥，二人很快回去。
*
烛火微微跳动，年世兰正倚在床榻边卸下耳珰，忽听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颂芝隔着屏风低声禀报：“娘娘，温太医让人连夜送了封信来。”
年世兰指尖一顿，想到了什么，眉梢微挑：“快让人呈上来。”
胤祥本来坐在窗边擦拭佩剑，寒光凛冽的剑身上映出她骤然明亮的眼眸。他饶有兴致地收剑入鞘：“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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