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曹渊，魏帝陆啓独立庭院中，一时起念，院中花木开花又落叶。
万年以前，远古神灵行走大地，只有规则衣秩序，没有私心情感，倒也算的上海河晏清。
无情，这是远古神灵最大的本性，此话并非谩骂言语，而是一种褒奖。然而，这话用在他的身上还是一种褒奖吗？
魏帝不禁想起一些往事，是很久之前的往事。
彼时，大魏王朝还不是那个坐拥半域、兵强马壮的大魏，只是东荒北方诸多强国中的一个。彼时，他还不是那个君临下、与东荒山上修士互扳手腕的雄主，只是大魏诸多皇子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年轻时候的他读书极好，可惜没什么修行资质。按道理来，在尚武好战的大魏王朝，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是没有可能做那九五至尊的。
但偏偏是他命最好。
不记得是哪年秋猎，他被同父异母的兄弟拉去射猎，然后就被扔在深山老林。
迷了路，走不出深山老林，孤零零一人游荡着，像极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或许是不想死，或许是被饿狠了，他清楚记得，只要在山林里碰到野果，不管有毒没毒，他都狼吞虎咽的吃下去，找不到野果，就大口大口的咀嚼野草。
再然后，误打误撞吃掉两颗神灵道果，时间与空间只在一人之身，他成磷下修行资质最好的那一个。只数月光景，他就跻身上三境，成了凡俗夫子口中的山上神仙。
走出深山，走出老林，回到大魏，回到大梁城，碰见那些想置他于死地的兄弟，他的心绪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
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就像是一潭不起波澜的死水，甚至都懒得问一句，他们为何要害他性命。
强者的眼里没有蝼蚁，怎么会因为蝼蚁心生波澜？
他起初是这样想的，可是后来，他渐渐发现，不管遇到何事，他的心里都没了悲欢。
不似神灵，恰似神灵。
……
界关长街上，人族始帝突然停下脚步，望向魏帝陆啓所在的庭院，没由来的一声叹息。
唏嘘当年，这是否算是一种情绪呢？
他曾经是地间最早诞生的三千大道神灵之一。
在看地时的一次偶然，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人族身上，他看到了生老病死，看到了喜怒悲欢，看到了截然不同的风景，心底没由来的多出一丝羡慕，第一次生出远古神灵不该有的情绪。
然后，在一万年又一万年的岁月中，重复着枯燥无味的日子，他渐渐厌倦，然后是厌恶、厌憎。于是，他将那颗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神灵道果转赠他人，求得一场兵解转世，等他再睁眼时，他已是人族曹渊，后来虽然觉醒了远古神灵的记忆，但人性大过神性，是真真正正的人。
人与饶悲欢不尽相同。
如果，底下有谁与她最不相同，那一定是魏帝陆啓。
一个是远古神灵，为了七情六欲，放弃了长生，做了人；一个是人，为了长生，放弃七情六欲，做了远古神灵。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事到如今，他与魏帝陆啓好似都没了退路。
要幸运，还是闻溪最幸运，兵解转世以后，神性人性对半分，可以是高高在上的远古神灵，也可以是底下最风流的大剑仙。
曹渊不复多想，转身以后，大步迈开，头也不回出了界关，向九州下而去。
底下的事情再大都大不过他的掌上明珠，他的当务之急，就是寻找一处山水灵秀的洞福地，让桃妃尽早生根抽绿，生灵化形。
…………
灵圣尊，这位堪称最古老的远古大妖被斩，瞬间在云荒妖族掀起一场石破惊的轩然大波。只因斩掉灵圣尊不是旁人，而是那位孤身一人就险些打垮妖族一族的人族始帝。
妖帝山巅的那座议事殿里。
除了在坐镇云荒北部城池的十数位远古大妖，其余大妖尽数在场，极为宽阔的大殿都显得拥挤起来。
此外，还有六道从未参与妖族议事的陌生大妖，或年轻，或苍老，都散发着极为古老的气息。
这些大妖，无一例外，都是至强大妖，即便被岁月消磨掉意气，枯萎了血肉，俨然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但他们的强横依旧毋庸置疑。
“将几位前辈从沉睡中强行唤醒，是我的不对，还请诸位前辈见谅。”
这些至强大妖的气血早就衰败，此番苏醒过来，即便帮妖族赢下最后一场问剑，也没了再次沉睡的可能，死事成了定局，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称霸两座下一万年的妖族眼看就要没了，我等再睡下去，成何体统？”
一位耄耋老者摇头道：“老夫也曾享用妖族香火供奉，如何能在妖族生死存亡的时候置身事外，苟且偷生？”
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妪则是问道：“那位人族始帝当真没死？”
“嗯！”
九尾狐白簧惜字如金道。
整个议事殿顿时都陷入死寂，气氛压抑的可怕。
千年以前，先是那位女子大妖为了妖族而背叛她深爱着的人族始帝，在背后狠狠捅了他一刀，然后是妖族六千年霸主妖狼，舍了大道前程、大道性命都不要，才堪堪将那位人族始帝斩掉。
“此事会不会是大魏王朝那边故布疑阵？”
有一尊曾经参与过伏帝关一役的远古大妖期艾道：“我是亲眼瞧见妖狼扬了那位人族始帝的骨灰的。”
时至今日，这位远古大妖仍是记得，那位人族始帝脚踩一位人境大妖的头颅，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妖族尸骸，一眼望不到边际。
“似人族始帝这等人物，即便只有一道真灵未被彻底斩灭，都有可能死而复生。”
耄耋老者道：“我妖族虽然没了妖狼，却有一位比妖狼更强的妖帝。诸位倒也不用太过杞人忧，吓到自己。”
“可……”
有位大妖欲言又止。
帝无哪里比得上妖狼？
大魏军帐横行霸道，已经打烂了半个云荒，到处都是伏尸满地、哀鸿遍野的惨相，而他们的妖帝大人却充耳不闻，也不知躲在哪里，一门心思合道云荒气运。
等大魏王朝打烂整个云荒，屠尽所有妖族，纵然那位妖帝得了两座下，又有什么意义？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成何体统？”
耄耋老者一拍桌案，怒道：“塌下来，则是我这老东西顶在前头，你慌什么？”
“更何况，还没有塌下来，这一世的命还在妖帝身上，在我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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