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密的雨一个劲儿地往下浇,女杼站在檐下,风吹过来的雨丝沾湿了她的下摆,足尖和足底微凉,女杼往内退了两步,依旧两眼望。过了一阵儿,幽幽地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又巡回检查织工们的工作了。
母亲们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去疼爱和维护自己的儿女,许后是这样,女杼也是这样。女杼认为王后对女儿的态度很危险,决定让女儿远离她。她宁愿为女儿筹划一个“为了帮助朋友所以被王后驱逐”的好评语,然后收起来自己教育。如果两个女孩儿日后有缘,长大了还能再见,上垂怜,情份一如往昔,也是一桩美事。如果缘份浅薄,倒也不必强求。
希望,一切顺利。
————————————————————————————————
卫希夷的任务都很顺利,来回跑了几个圈儿的王宫,丫头依旧活蹦乱跳的,不停地在大殿里踱步,喃喃自语:“王亲自去了,应该没事儿吧?”屠维眼看女儿转到第五圈,伸开手掌按住了她的脑袋,啪,行走的猴子被按住了。卫希夷顶着父亲的大手掌,将下巴往上抬,整张脸与空平齐。
屠维道:“你安心等着就是了。”他已经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卫希夷“哦”了一声,自己滚到角落里玩儿去了。
那一厢,南君也顺利到杀到了王后殿,果然是不用担心的。
南君作为一个征战不休的君王,他的行动力是毋庸置疑的,以行军般的雷厉风行,直扑完全没有办法将手□□行伍的王后的住处,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彼时许后正在对长女进行爱的教育。
女嬌钍苣盖子跋欤挂踩圆皇桓霰冉虾细竦慕憬恪H肥挡幌不痘詈镆谎拿妹茫故堑P淖约好妹帽还睾谖莸摹Aθ拔垂约悍炊值昧艘煌ń萄担骸安灰蛭皇毙娜恚偷⑽罅顺ぴ兜氖虑椋茄遣恍械摹!庇中跣醯匦┮欢ㄒ臁
雨声掩盖了许多其他的声音,直到南君离大殿很近了,才被许后的侍女发现。女奴们慌乱行礼,也有机灵的奔跑着给许后通报。南君身量颇高,长腿一迈,也不见步伐有多么地快,女奴才对许后:“王后,王来了。”
南君已经揪起身边行礼的女奴,冷冷地问:“公主呢?”
女奴是许后殿中奴隶,然而忠心似乎不足以抵御对南君的畏惧,脸色煞白,头几乎要缩进领子里了,哆哆嗦嗦往大殿后面一指:“关,关在静室里思过了。”
南君顺手一摔,便将这瘦弱的奴隶在地上摔出一声闷响,迈开大步去了“静室。”从许后听了女奴通报,与长女对视一起,一齐起身到殿门口迎接,却只看到大殿台基转角那里,一抹熟悉的身影往殿后去了。
许后又惊又疑,脱口便是一句:“这是怎么一回事?”女嬙谀盖酌媲安桓叶嘌裕睦锾美骱Γ抗庥我疲鋈蛔ё×四盖椎男渥樱骸澳负螅抢铩!钡乖谟曛械呐哙伦排懒斯矗骸巴鹾螅跹肮魅チ恕!
许后心中咯噔一声,顾不上抱怨,牵起裙裾,匆匆也往静室走去,女嫾鼻兄拢蔡崞鹑拱谧妨松先ァW卟涣讲剑刮醇骄彩业挠白樱闾健班亍钡囊簧欤概人一齐惊跳了一步,对望了一眼,相扶着加快了步伐。
往常的许后是讲究的,至少不会去主动淋雨,此时也顾不得这些讲究了,被雨水浇得眼睛眯了起来,涂了上好脂粉的脸也被打得湿了。这些,却都没有南君的突袭来得要紧。
被丈夫这样下了脸,许后又羞又恼,到了静室廊下,与怀抱着幼女的南君打了个照面,开口便问:“王匆匆过来,也不与我一声,这又是为了什么?”
南君面无表情,吩咐道:“给公主拿件蓑衣过来,不要淋坏了。”
许后脸上更红:“王!”
一道闪电划过,青蓝色的电光将南君那张冷峻的脸照得愈发骇人。女莹四肢并用,将父亲箍得紧紧的,听到母亲的声音,地颤抖了一下。南君从面无表情,变成了脸如锅底,并不肯回答许后。
凉风吹过,许后打了个寒颤,大口地喘了几口粗气,继续追问:“王,您这是要做什么?”
南君见女儿被妻子吓得很烦,不耐烦地道:“我的女儿被人囚禁了,我当然要带她走。”闻言许后脸色愈发地差,而女莹勒得父亲愈发的紧了。南君安抚地拍拍幼女的背,心里很是生气。
关黑屋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南君其实挺明白。许后这一手太有效,阿朵夫人不是没有在他耳边过,而宫中受过此刑的人,也少有不变得胆的。南君曾经好奇、向往一切许后带来的新鲜事务,初时听这般话,还不以为意,听得多了,曾试过将自己关起来,从此对妻子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人类对于黑暗的恐惧,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坚韧如他,自己关自己,尚且觉得难受,何况幼女?
许后却不觉得丈夫应该为些生气:“我是她的母亲,我管教她也是为了她好,王怎么能这么?”
南君不想跟她再多言了,这个女人被纵容得太久了,久得她忘记了她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是。接过蓑衣,哄着幼女:“阿莹,松个手,穿上蓑衣。”女莹只管抱着父亲的脖颈直摇头,脑袋埋在父亲的颈窝里。南君叹了口气,打开自己的蓑衣,将女儿罩上,对许后道:“从今起,你不要出门了,也不要管事了,我这是——为你好。”
许后傻眼了:“您不能这么对我!”
南君道:“我这是为了你好。”语毕,举步便走。
许后却不肯让他走了,许后明白,从王宫的侍卫到边疆的守军,她从来没能支使动过。这些人,六成是蛮人、四成是外乡人,却没有一个是她的人,无论她想通过侍妇们影响侍妇的丈夫,还是其他。南君要禁她的足,王宫侍卫是不会不执行的。
夫妻二人差着一尺就要撞上了,南君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被淋得狼狈的许后。她已经不年轻了,新婚时的端庄羞涩在她的脸上消失,雨水洗去了脂粉,显出了两道法令纹来,几乎是个严厉的……让人没有兴趣去分辨性别的怪物了。来也奇怪,太后是个比许后刚硬得多的妇人,年轻时亲自执刀上阵杀人如砍瓜的主儿,如今的容貌更容易让融一眼看去不去想她的性别,却不会让南君想用“怪物”来形容。但是对着相伴二十余年的枕边人,南君却不能不想起这个词来。
沉默了一下,听长女有些惊惶地命人给妻子挡雨,又来求情。南君沉下眼角,瞥了一眼哀求的长女,问道:“你知道你妹妹被关了吗?”
女嬓呃⒌氐愕阃贰
“求情了吗?”
又点点头。
“不管用?”
女嬀醯媚源星Ы镏兀阃芬驳愕煤芑毫恕
南君有些讥讽地问:“那就看着了?想不到来寻我?”
女嫳槐莆实昧飨铝搜劾幔砗蠹坏谜煞蛘獍憔椋昧ν瓶苏谟甑呐笊骸鞍又做错了什么?”
南君没有理她,而是问女嫞骸扒竽隳盖锥济挥星蟪桑笪遥揖鸵鹩δ懔寺穑俊
女嫳淮蚧鞯么舻袅恕
南君手臂一沉,微微地侧过脸来,不禁怜爱地一笑——女儿受完惊吓,睡着了。
不再理会这母女二人,南君抬步便走,整个人像座移动的堡垒,将挡在面前的许后撞飞了数步,落在霖上,南君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许后万没想到,风光数十年,今日如此狼狈,心中委屈而愤慨,厉声道:“王这是要毁了这个家吗?”
声音尖厉可怖,穿透了雨幕,将女莹又复惊醒,南君拍着次女的背,声:“爹在这儿,不怕呵。”转过头来,终于给了妻子一句:“你把我的鹰,吓成了母鸡。”
原来是为了这个!许后暂且顾不上追究南君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杀过来的,关于教育问题,她就有话了:“我是为了她好!我是她的母亲,我不会害她的!”
南君十分失望,长女的教育,因为信任中土的文明昌盛,他交给了妻子,结果养出只母鸡来,他绝不允许幼女也变成这样:“嗯,我也是为你好。”
“一个王后,不能步出自己的宫殿,也是好?我的威信何存?”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南君冷冷地,“我没想听你讲那些狗屁道理。”便不停步地走了,一面走,一面轻声哄幼女。
许后被打击得爬不起来,在他的背后大声叫嚷:“您为他们开拓,给他们更多。我做的,是保护他们,不让他们失去已得的。拿到手的东西,就要守住了,不让别人夺走……”
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发出奶狗一样的呜咽:“爹……”
“希夷,她钻在她爹蓑衣里,她爹带她一路走,什么都不怕。”
“嗯,爹在这儿,你就更不用怕了。”
“母后……”
南君对幼女耳语:“别听她瞎,我做了王,比她厉害,我的话才是对的。”
“爹……”
“嗯,有我呢。”
“爹,我有事儿你就帮我。”
“对呀,等爹老了,你帮爹。”
“嗯。爹怎么知道我被关起来的?”
南君露出一个真切的笑来:“你朋友来找我的呀。”
女莹地开心了一下:“我就知道,希夷对我好的,才不是会抢我东西的人。”
南君心中怒火更盛,傻老婆又教闺女什么破烂玩艺儿了?“你是要做国君的人,本就该给有力大臣分东西!”
“嗯。”
“以后跟爹住。”
“嗯。”
“爹教你。”
“嗯。”
了一会儿话,女莹又倦了,沉沉地睡了。南君抱着女儿,很快回到了大殿,看到了从角落里蹿出来的卫希夷。
南君轻轻地:“嘘——”
喜欢于归请大家收藏:(m.6xsz.com)于归第六小说站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