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来得正好，跟我去趟九里大队，刘能同志刚跟我了，火柴厂给咱定的任务指标是一个月三百五十万盒，我得赶紧去找老贺。”
“助听器？给沈家弟妹的？俩？杨家的崽子你们也给带份儿了？这，你俩这……孝行，一起过去！”
周旭看到李大和拦下了一路摇晃的两个姑娘，他们了几句话，就一起走了。
他不由得有些佩服林念禾。
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混得跟从在这儿长起来的一样，真不是一般人呐。
想想林妹子，再想想承哥，周旭觉着，能养出来这样的饶大院肯定非同凡响。
他正感慨着，耳边突然传来贱兮兮的男声：“爷们儿，有我的信没？”
周旭被吓了一跳，扭头就瞧见谢宇飞正傻呵呵的冲自己乐。
周旭认人还是有一套的，他一眼就认出了谢宇飞，道：“谢宇飞同志是吧？没有你的信。”
“啊？”
谢宇飞眼底的光黯淡了，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了。
看他这样，周旭只能：“着急啊？那有你的信我马上给你送过来。”
谢宇飞乐了，真诚邀请：“谢了啊，你看我这还给你添麻烦了……要不你抓把玉米走？我亲手搓的！”
周旭：“……”
一个大院百样人啊！
第五队队长被气笑了：“谢宇飞！你要拿集体的东西送人？”
谢宇飞“啊”了一声，混不吝的呲牙乐：“您看您这急脾气，我不是手头没有现成的东西么，回头我给补两把还不行？”
“那能一样么，要是谁都像你……”
“那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玉米，你要是非得不一样，那等分粮的时候你少分我两把。”
“你个兔崽子……”
周旭听着俩人掰扯，扯了扯嘴角打算离开。
走之前，他习惯性的整理了一下挎包里的信，然后就发现一封被卷在最下边的褐色信封。
信封被压皱了，应该是收拾信件的时候不心，把它折到下边去的。
周旭随手拿出来，一瞧，乐了。
“谢宇飞，你的信。”
……
九里大队，贺家。
贺爱民满眼星星，目不转睛的盯着李大和：“老李大哥，你真的呢？没忽悠我？这好活儿真的给我分一半？”
李大和咂吧着烟，一副“你少见多怪”的表情，淡然回道：“我能拿这大事儿糊弄你？人家厂子的同志都到了，你这边抓紧干地里的活儿，过两我带两个同志来教你们咋弄。”
“哎、哎！”贺爱民还有些没缓过劲儿，只老实儿听李大和安排，别的话一句都不出来。
李大和睨着他，：“丑话前头，这活儿可是林丫头她们仨费老大劲儿才弄下来的，你们要是偷奸耍滑，以后没活儿了不，还得赔火柴厂的损失，老贺，你可得盯紧了，别出岔子。”
如果九里大队的大队长还是王伟，那李大和累死都不会找他们一起干活。
但如今的九里大队今非昔比，有贺爱民盯生产，他很放心。
贺爱民下意识的回道：“老李大哥你放心，我就是不睡觉都把这活儿盯好了，保准不掉链子！”
他这会儿脑子还是懵的，出的话都是本能使然。
这样的话却更真心，也更让人放心。
李大和等贺爱民回过神来才指向林念禾和温晴晴：“老贺，还有个事儿，沈家弟妹和裕民那崽子不是都听不见了么，这俩丫头找关系给弄了俩助听器，你让他们两家人过来吧。”
贺爱民：“……！”
也就是贺爱民身体好，不然非得被接二连三的好消息给吓傻了。
他张着嘴，眼圈儿泛红。
嘴唇翕动半晌，他才声：“丫头，那东西一个二百，他两家哪买得起……”
助听器的价格贺爱民牢记于心，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做梦都是二百长二百短的。
林念禾笑了，道：“贺叔，原本是不太可能，但这不是刚好有了火柴厂的活儿嘛，他们干点儿零工，一年半载也就攒出来了。”
贺爱民愣了。
他定定的看着林念禾，心中五味杂陈。
他怎么感觉火柴厂的活儿最后能分给九里大队一半，多少跟那两家的事有点儿关系呢？
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与一碗水有关，与两个鸡蛋也有关。
贺爱民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喊贺建军：“建军！建军！你快去，把彩兰娘和杨大牛两口子都叫过来……让他们把裕民也带来！”
不多时，贺家的院子里就多了五个人。
沈彩兰不放心她娘，跟着一起来了。
看到林念禾，沈彩兰眼前一亮，乖乖的喊了一声“林老师”。
杨大牛夫妻俩张了张嘴，都扯起嘴角，露出了个难看的笑。
没办法，他们一看到林念禾就不自觉的会想起来那山一样重的二百块钱，实在笑不出来。
杨裕民躲在杨大牛的身后，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敢露头。
他很少离开家，外边的世界对他来太过陌生，他害怕。
贺爱民按着砰砰乱跳的心口走上前，清了清嗓子才：“两个事儿……算了，林丫头，要不你们先给他们弄上那东西？”
“哦，可以。”林念禾朝温晴晴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上。
温晴晴应了一声，在众人或疑惑或期待的目光中，率先走向彩兰娘。
彩兰娘不知道咋回事，有点儿慌，她下意识握紧女儿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彩兰，别让婶子躲，是好事儿。”林念禾对沈彩兰。
沈彩兰不知道是什么好事，但她相信林念禾。
丫头拉过母亲的手，在她的掌心慢慢的写着字。
彩兰娘看懂女儿的意思，不躲了，满眼紧张的望着面前鼓捣着一个铜盒的温晴晴，咽了口唾沫。
温晴晴没让彩兰娘等太久，很快就拾掇好了助听器，给她戴上。
风声，水声，树叶的哗哗声，远处的笑声，无数声音涌入彩兰娘的耳朵。
还有她熟悉的、女儿的急切声音：
“娘，娘？你咋了？”
是久违的、有声音的世界。
彩兰娘缓缓低头，看到彩兰满眼担忧的在自己手心写字，眼泪唰的掉了下来。
她看着女儿的头顶，声音干涩：“彩兰，娘没事……”
沈彩兰的手指僵住。
她还没写完字呢。
丫头正懵着，就听到她娘颤抖着：
“彩兰，娘……娘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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