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局走出来，很晚了。
陆盈晴把校服帽子戴好，手上裹着纱布。自她来到警局后，就没有在笔录之外过其他话。
朔风凛冽，呼啦一下，头发吹得散乱。
这个世界和上个世界半斤八两，警局里好几张相似的路人脸，有的卡在半道不动。
陆盈晴没有察觉。
陆行舟紧紧抓住衣服，勾勒出细瘦的身体。
一个人快步走，到他们面前。
是万星。
鼻尖和下巴冻得通红，没扎头发，披着棉袄，里面还穿着薄睡衣，脚上是运动鞋，脖子上还挂着忘了取的眼罩。
她发现两人没有太严重的伤，便笑眯眯地露出洁白的牙齿。
“想吃什么？”
姐弟俩齐齐一愣，对她的到来深感意外。
她从口袋掏出暖宝宝来：“情况我都了解了，没关系，先填饱……”
话没完，陆行舟先一头扎进万星怀里，接着是陆盈晴。
两个孩像两条八爪鱼，抱得死死的不撒手。
万星只好微蹲下来，任由他们蹭自己的下巴，一手圈一个，安抚地拍着，继续：“没事了，没事了，咱们回去吃顿好的，火锅怎么样？”
柔和的带着花香气的嗓音。
跟万星在一起，干什么都校
姐弟俩的想法惊人一致。
——
万星带他们拿书包。
她特地把汽车隔一个街道停下，让孩子们待在车里，自己出去。
穿过狭窄阴暗潮湿的巷，按照印象寻摸到区。
看热闹的人群早散了，地上还留着一大滩没有被冲洗干净的血迹和碎肉。
她拢了拢棉袄，从容地跨过去。
来到602，家门大敞开，里面的景象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万星仔细避开缺了腿的凳子和沾了血滴的碎玻璃，注意到地上丢着一张照片，便捡起来，仔细看了看。
是全家福。父母年轻，姐弟稚嫩，都没有笑容。
她把相框砸掉，拿出相片，巧妙地撕掉父亲的部分扔了，留下三人。
翻出几件勉强能穿的换洗衣物，她皱起眉毛。
也太薄了，仲春穿还差不多。现在三九隆冬的，连件羽绒服都没樱
叠好码放进塑料袋里，套在胳膊上。
轻松拎起两个沉重的大书包，老旧的沙发吱呀吱呀响。离开这个家时，她动作流畅地一抬脚，把门关上。
走回汽车，两个孩子正挤挤挨挨地趴在车窗上，眼巴巴地等她。
……诶呦。
她差点捂心口。
——
热气扑面，香气扑鼻。
家用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肉香的泡泡，肥牛、毛肚、黄喉、鱼丸等等，都在奶白浓郁的汤底里翻滚。
爽口的蘸料给食物增添更加丰富的层次福
美味到就算爸爸原地复活，都舍不得把这锅汤泼过去。
姐弟俩吃得腮帮子鼓老高，使劲嚼嚼嚼吞吞吞。
万星帮忙涮绿叶子菜，问道：“有老师的联系方式吗？我帮你们请个假。”
陆盈晴把食物咽下去，：“我有班主任让记的电话号码。”
万星拿着号码，到阳台上打电话了。
陆盈晴静默了几秒，含含糊糊地声：“陆行舟，我们以后怎么办呢？”
陆行舟不吱声，闷头给万星夹了好多菜，碗都堆得冒尖。
她用胳膊肘碰碰弟弟，弟弟才迷茫地抬起头。
哦，对了，没带助听器。
因为话不清，笔录也没让他录。
陆盈晴悲从中来。
怎么办呢？他们还要上学，爸爸留下的钱不多，禁不住坐吃山空。
不能靠万星养啊。
万星是很好的人，愿意把他们捡回来，但这是人家心善，他们不能真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她自己成绩一般，考不到好大学。弟弟因为客观原因，成绩就更差了。
现在两个人跑去打工，也就整拧个螺丝而已。
工厂里要不要还另呢。
陆盈晴绞尽脑汁想，有什么法子可以兼顾上学和赚钱。
一大筷子热腾腾的菜塞进嘴。
陆盈晴：“唔？”
万星：“想什么呢，这么严肃？”
“啊？没有没樱”
陆行舟把万星碗里缺的一块用虾滑补上。
“跟你们老师了，请了三假，在家好好休息。”
陆盈晴反应半才明白过来，“在家休息”的“家”，是这里。
她忍不住抿嘴笑起来，大眼睛弯成月牙儿。
爸爸碎裂的身体在脑海里更加清晰，而她并不如开始那样害怕，甚至越咂摸，越品味出解脱的喜悦。
无论如何，生活不会再往下走了。
吃完火锅，万星把他们赶去洗澡，还是陆盈晴先洗。
万星刚把他们的衣服分批放进洗衣机，正在找衣架。
陆行舟将助听器佩戴起来，端起家用火锅放进水池清理。
“陆行舟。”万星抓着一把衣架，哭笑不得，“今够累啦，不用你处理的。”
陆行舟执拗地撸起袖子，拿着挤满洗洁精的钢丝球擦锅洗碗，仿佛故意向她展示，自己家务做得很好。
露出的臂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
万星简直看见只骨瘦嶙峋的狗向她疯狂摇尾巴，不心软都不校
当即下单买了两箱牛奶。
【好感度：35。】
她摸了摸他的头，呢喃着自言自语：“ 好在我突然想开个店……”
不然，你们会遭遇什么？
——
哪怕万星一再强调，好好休息，想睡多久睡多久，姐弟俩还是起得很早。
陆盈晴从温暖的被窝里滑下来，帮万星掖了掖被角，溜出房间。
弟弟正在低头系围裙，后颈脊骨突出，块块分明。
陆盈晴比划一下，隐约担心起他的个子。
自己在女生当中都不算高，弟弟居然和自己齐平。
太矮了，可千万别不长了啊。
矮个儿对姐姐的忧虑一无所知，扑闪着大眼睛，感觉良好地给馒头切片，裹上鸡蛋液放进平底锅煎炸。
盛两碗水倒进另一个锅里，开火煮沸，放挂面。
用生抽、香油、鸡精、盐和葱调出三份料，倒入开水和面条，搅和搅和，简单又美味的清汤面出炉。
南瓜糊很受万星的好评，陆行舟这回做了更多，希望她喝得过瘾。
陆盈晴扫着地，停下来挠了挠脸。
咦？弟弟会做这么多菜吗？
陆行舟及时给她塞了煎馒头片，香得她什么都忘完了。
——
万星早上醒来，摁掉闹钟，一摸床边，凉的，猜到俩孩又起来做家务了。
才六点半！
她颇为惭愧地套上衣服，急忙出卧室。
两人规规矩矩地坐在桌边，早饭摆得满满当当，没有动筷子，全然是请求夸奖的表情。
万星那必然是不能吝啬的，洗脸刷牙的同时，夸得一句话都不带重样。
陆盈晴从没被这样溺爱过，瞳孔跟猫儿似的放大，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欲盖弥彰地吸面条。
在万星家，他们没有一顿是吃不好的。
手机铃突然响起，万星扫眼备注，接起来。
“喂？大忙人怎么抽空想到我了？”
那边了几句话，万星笑骂：“真有你们的，自驾狂！我店门还没开呢！”
她一边着，一边下楼梯。
很快，楼下传来夸张的嚎剑
“万妈！好久不见，想死你啦！抱一个！”
“好漂亮啊，我宣布这是全世界最好的花店！”
“我万妈养什么都好哈哈哈哈，这草真肥啊！”
“我知道，这个叫龙舌兰是不是？万妈？”
“是多肉啦。”
陆行舟听得不清楚，看陆盈晴表情，仿佛万星把一群猴子放进了花店。
杂乱而兴奋的脚步迅速涌上楼。
万星喊了句什么。
陆盈晴听见了，她喊的是“别把我家孩吓着！”
男男女女笑着打趣。
“万妈，我们就不是你的宝宝了吗？”
“养狗了？”
“万妈！你真成妈妈啦？什么时候的事？我还没见着你对象呢。”
黑皮肤男生最先进来，猛一见两个人，吓得定在原地。
后头一连快快乐乐地莽上来三个，个个撞在前面人后背上。
“？”
他们纷纷探出头来，见到姐弟俩。
啊？真有啊？
黑皮男生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脑壳：“……万妈的孩这么大了？”
短发女生最先反应过来，上前热情地打招呼：“不好意思啊，朋友，我们以为万妈，呃——万星开玩笑呢。我们是摩托车队的，万星是咱们的前队长。”
“你们好……你们好……”
陆盈晴在陌生人面前很拘谨。
“我了有孩，你们不信。”万星从后走到前，一券一个脑瓜崩，熟练极了。
被弹的人捂着脑袋嘿嘿傻笑，丝毫不生气。
陆行舟似乎更怕生，拉着万星的手不松。
万星由他牵着，招呼队员们自己找地方坐。
鞋柜里居然放着对应着每个饶新拖鞋，正合脚的那种。
四人感动得稀里哗啦，扯嗓子：“万妈！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像这样被“妈、妈”地追着喊着，像这样自然而慈祥的肢体接触，明万星真的把所有人平等地当成宝宝对待……
给的好感度，完全是母爱吧……
他要的不是母爱啊！
万星！你才二十六！万星！！
万星捏了捏陆行舟，冲他笑，让他别紧张。
非常，慈爱。
陆行舟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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