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海棠是这西洲边陲的佼佼几人之一,早就已经踏入登境,杀力不浅,这会儿虽没有痛下杀手,但一位登境剑修的随手一剑,也绝非一般的万里境可以抵挡的。
周迟体内的九座剑气窍穴轰然作响,剑气以最快的速度流淌而动,两人相差两个大境界,容不得他掉以轻心。
滚滚剑光不断袭来,周迟手中悬草不断颤鸣,接连递出四五剑,这才堪堪将丁海棠的随手一剑拦下。
丁海棠见自己这一剑被周迟拦下,微微挑眉,也有些意外,“怪不得高瓘那个负心人能将衣钵传给你,果然有过人之处,好好好,那高瓘欠下的那些债,你先来替他还一些。”
她一句话落下,再次随手撩起一剑,那柄狭长飞剑剑尖有剑光汇聚,而后掠出,在这里分作数条剑光朝着周迟卷去,一时间院里剑气激荡,浓郁剑气笼罩一整座院。
周迟叫苦不迭,什么叫高瓘欠的债自己来还?
这一次周迟艰难斩碎几道剑光之后,当机立断的丢出几张咸雪符,应付其余剑光。
丁海棠眯了眯眼,看着那几张璀璨的咸雪符,依着她的眼光自然能看得出来,那几张咸雪符神意十足,剑意饱满,除去撰写符箓用的材质足够好之外,那就是撰写符箓之人,境界扎实,并非一味靠着材地宝提升境界的那一流修士。
其实光是这一点,就很难得,不别的,就这海棠府的年轻剑修,有不少其实就是为了所谓境界,孜孜以求,只想着以什么年纪成就什么境界,就很了不得了。
但实际上剑道修行,从来都应该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急躁的,空有境界,跟人厮杀起来,就是个绣花枕头,不中用。
眼看着自己第二剑也被那个年轻剑修化解,丁海棠并未收手,紧接着就递出邻三剑,只是这一剑,真真切切有些杀机在了。
不过丁海棠递出这一剑之后,特意留了一个微不可察的间隙,想看看眼前的年轻人,能不能发现这个间隙,但片刻之间,她就发现那个年轻人敏锐地发现了自己留下的间隙,躲过了自己的这看似必杀的一剑。
之后丁海棠来了兴致,不停出剑,只是每一次出剑,都会给对面的年轻人留下一线生机,至于能不能抓得住,就全看他自己。
只是她这般出剑,实在是有些如猫戏鼠的意味。
周迟每次险之又险地找寻到那一线生机,浑身大汗,也终于是后知后觉,他最后一剑荡开丁海棠的那一剑,身形落到屋檐下,有些无奈,“海棠剑仙既然并无杀心,何必一直出剑?”
丁海棠看了周迟一眼,终于收起手中的狭长飞剑,挑了挑眉,“也就是看你有些本事,要是那种不入流的剑修,一剑杀了拉倒,给你留下这些生机做什么?”
周迟对此无言以对。
“火山那位阮真人,我有耳闻,真要打架,我不是他的对手,云雾境的大修士嘛,很厉害的,但是你要火山能有一位很了不起的剑修,我不信。你你是山野散修,这一身剑道修为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我也不信。”
丁海棠道:“到这会儿还不把你身后的那座剑道宗门搬出来?不把你那位不定名声在外的师父抬出来吓一吓我?”
“海棠剑仙都已经如此境界了,晚辈就算提一两个人,能吓住?”
周迟苦笑不已,且不他到如今也没有一个确切的师父,就是有,那境界也的确不算高。
丁海棠对于这话还是有些满意,但依旧笑眯眯开口,“不提一提怎么知道吓不住我?就算不能吓住我,不定我跟你师父还有交情呢?”
周迟想了想,到底也是看出来了,眼前的海棠剑仙不定只是之前一时想起高瓘有些恼怒,但实际上人不坏,这会儿不定就是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也好顺理成章收手。
但西洲这边的剑仙人物,满打满算唯一算扯得上关系的,就是徐淳的师父荷花山宋远亭,跟他的那个弟子一起同行过嘛,也算得上认识了,不过这么一,就得他是荷花山弟子了。
身上可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是荷花山弟子的凭证。
周迟想了想,也只是道:“教晚辈用剑的那位,姓裴。”
想起裴伯,周迟决定把他拉出来顶一顶,对面的丁海棠如果只是想要一个台阶,就算不认识,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
“姓裴?”
丁海棠问道:“没有姓名?有何特征?”
周迟一本正经,“老人家的姓名不曾向晚辈过,只是喜欢抽旱烟。”
姓裴,喜欢抽旱烟,别的一概不,就让这位海棠剑仙去猜去吧。
谁知道丁海棠忽然瞪大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忽然脸上浮现笑意,整个人变得极为温和,“哎呀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师弟啊。”
周迟一怔,师弟?!
什么鬼。
“我就嘛,像是师弟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剑道修为,谁能教得出来?那就只有师父他老人家有这个本事了,师弟你看你,这不早,险些让咱们同门相残不是?”
丁海棠娇笑起来,来到这边屋檐下,拉着周迟坐下,“师弟,师父他老人家可还好?”
周迟一脸懵,他是怎么都没想到怎么自己就随口提了一句裴伯,这远在西洲的一座剑宗的老祖宗,就认自己做了师弟?
周迟看着眼前的这位美艳女子,有些不确定的开口,“海棠剑仙,这不会搞错了吧?”
丁海棠看着周迟,想了想,道:“这样吧,师弟,你把师父他老人家的容貌和习惯一,确定一下。”
周迟犹豫片刻,还是把裴伯的样貌习惯都了一遍,然后丁海棠就拍起手来,“哈哈哈,这就不会错了,就是师父他老人家,你就是我的师弟!”
周迟还是疑惑不已,“海棠剑仙您是海棠府的老祖宗,这师承不应该是海棠府祖师爷吗?怎么又是裴……师父他老人家的弟子?”
主要是周迟记得这位海棠剑仙,现在不是在过五百岁寿辰?那裴伯多大年纪了,七八百岁?
那这老头的他娘的什么境界了?!
丁海棠先是摇头,“师弟,还叫什么海棠剑仙,叫海棠师姐就行,搞得这么生分,我可要生气了!来来来,先叫一声师姐,我再跟你细细明。”
周迟只好叫了一声海棠师姐。
丁海棠这才眯起眼笑道:“我是海棠府的二代府主,一代府主其实并非我师父,而是我娘亲,娘亲传闺女剑道,经地义,因此在海棠府的第一代剑修里,我一直都没有拜师,后来娘亲仙去,将海棠府传给我,那几年我境界也不过是归真,撑着一座海棠府,其实有些勉强,就在这个时候,师父他老人家云游而来,点拨了我几句,我好些剑道上的疑难就此解开,此后修行顺遂,这才得以登,那个时候,就拜了师父为师,不过师父他老人家估摸是看不上我这赋,只记名,可没有要收我做他的入室弟子,过去这些年,我一直都不服气,今一看到师弟你,我这才明白为啥师父看不上我了。”
修士收徒,一般有四种弟子。
记名弟子,即认可你拜入我门下,对外可是我的弟子,但只是记名而已,教什么给你,教多少,全凭着做师父的喜好。
入室弟子,这就是能获得师父大部分本事的弟子了。
真传弟子,也可以是嫡传弟子,这就是师父有的东西,都会毫无保留的教给你,但你能学到多少,还是要看自己本事。
最后一类,就是所谓的关门弟子,这一类弟子,通常是被修士认为是自己的衣钵传人,寄予大希望,要传承自己这一生的修为道行,认为是自己的延续。
不过对于丁海棠所,周迟倒是觉得,裴伯之所以收这位女子剑仙为记名弟子,而不是什么入室真传,纯粹是这个老头嫌麻烦而已。
不过虽然想到,在玄意峰打瞌睡抽旱烟的老头,应该是个了不得的隐士高人,但也没想到有这么了不得啊。
一个登剑仙,居然是他的弟子,那这老头到底什么境界?云雾?还是已经成圣了?
周迟揉了揉脑袋,想不明白。
丁海棠笑道:“看师弟你这样的剑道赋,想来不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也得是真传弟子了,师父最近还好吗?”
周迟想着每都乐呵呵抽旱烟的老头,笑道:“还能不好吗?”
丁海棠一拍脑门,“肯定是了,师父那境界如此高远,恐怕也是世间屈指可数的几个剑修之一,遇不着难事的,是我过分忧虑了。”
周迟接不上话,总不能问丁海棠裴伯的境界吧。
犹豫片刻,丁海棠有些歉意一笑,“刚才对师弟出剑,师弟不要放在心上哈,是师姐性子有些急躁了。”
她笑着拿出好几枚海棠果,就当给师弟赔罪了。
周迟倒是没有矫情,之前丁海棠出剑,之前出剑没有杀机,后面出剑的杀机,其实也是假的,这位海棠府的老祖宗,到底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至于替高瓘挨那几剑,周迟也忍了,毕竟自己在他身上,也得到不少好东西的。
算是报恩了。
只是等再见到高瓘,免不得刺他几剑也就是了。
“对了,师弟,师姐还是有事想问唉。”
丁海棠眨了眨双眼,这姿态,让周迟赶紧低头喝了口酒。
“我的确认识高瓘,他也没死在大霁京师,只是做王爷做烦了,想换个活法。”
听着这话,丁海棠一时间没话,眼眶里倒是有些湿润,片刻之后,才收拾心情讥笑道:“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周迟不敢接话。
丁海棠笑了笑,“其实师弟不用这么害怕,男女上的事情,其实是恨,更多的就是放不下,你既然认识高瓘,你就应该见过那家伙,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哪个女子能不心动啊?”
“对了,之前雨花宗那边有消息传出来,高瓘来了西洲,如此来看,也是那娘们为了气我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了?”
当年她和那位雨花宗的老祖宗关系极好,就是因为高瓘才反目的,但最终结果,还是两人都没能得到那个走过万花丛,片叶不沾身的美男子。
周迟不敢高瓘那具身躯在自己身上,知道这位师姐知道之后会不会大怒,所以只好点头,“高瓘没来西洲。”
丁海棠眯眼笑道:“师弟也不会告诉师姐我他如今在何处了?”
周迟听着这话,忽然抬起头笑道:“海棠师姐之前那些年,不也知道他在何处吗?”
丁海棠一怔,只是了句也是,就不再追问这件事,本来这桩事情在自己心底已经尘封,要不是听闻高瓘身死,然后又出现在雨花宗那边,也不会让她平静的心湖再起涟漪。
如今知道了真相,也就算了。
那个负心高郎还活着,就勉强还行吧。
“师弟既然来了西洲,就在海棠府多待些日子?我看师弟好像也要破境了,临门一脚的事情,归真一境,其实比起来之前的境界,要复杂许多,更要自己好好去想,在海棠府,不受人打扰,还有我为师弟护法,其实不错的。”
丁海棠眨了眨眼睛。
周迟想了想,也应下来,但还是很快提出自己的疑惑,自己总觉得已经半只脚踏入归真境,但另外半只脚,始终踏不进去,到底是为什么?
丁海棠倒是没给答案,只是这要师弟自己好好想,外人给出的答案不一定对,修行一道,在他们这些大修士看来,归真以前,按部就班几乎都能走到,归真以后,就很考验自身了。
破境归真,大多其实也需要有人在一旁点拨,为修士在夜幕里点一盏灯。
“师弟,我境界虽高,但实在是没有教饶本事,恐怕为师弟点不了这盏灯。”
周迟默然不语,这种法,倒是和东洲大不相同。
东洲的修士普遍认为是门之前可以修行而成,破开门才极难,但在这边,似乎门万里也不值一提。
真是不走出东洲,不知道自己是井底蛙啊。
丁海棠很快离开,只是很快召集了海棠府主在内的众人,吩咐下去,告知海棠府的那些得上话的剑修,那个周迟,是自己的师弟,让他们不要怠慢。
众人看着老祖宗离开的背影,面面相觑。
甘月,也就是领着周迟上山的那个女子剑修,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府主,问道:“府主,那位是老祖宗的师弟,那我们怎么称呼?祖宗?”
身为府主的女子剑修是个面容寻常的中年妇人,听着这话,不作回答,只是咳嗽一声,“我心有所感,要闭关勘悟一二,你等好好照料山上的事情,勿要怠慢了那位……嗯,就这样。”
完这话,海棠府主一闪而逝。
剩下其他人,继续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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