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强那句“72时倒计时”如同无形闸刀轰然落下。京西物流庞大的机器瞬间被注入高压电流，发出刺耳的运转尖啸。
京西枢纽站。空气闷热粘稠，汗水混合着尘土的气息。墙上那面“京西铁军”锦旗褪色得厉害，边缘已经卷起。张振国站在办公室窗边，手里捏着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滚烫余温的名单，A4纸边缘被他粗糙的指腹揉得发皱。
名单上一个个名字，有些后面跟着五年、八年的入职年限，像沉重的铅块压在他心上。窗外，卸货区叉车轰鸣，穿着京西红工服的兄弟们来回奔忙，一切如昨，却又隐隐透着山雨欲来的不安。
他的手机屏幕在桌上疯狂闪烁、震动，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蜂鸟。屏幕顶端不断弹出新消息提示——“京西京都市兄弟连”。他划开屏幕，置顶的群聊图标上鲜红的数字已经飙升到“999+”。
手指悬停在屏幕上空，迟迟没有点进去。他几乎能想象里面翻滚着怎样的情绪岩浆。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个沸腾的火山口。
【京西京西兄弟连（500）】
李铁柱（朝阳分站）：卧槽！卧槽！都看见邮件了吗？！名单出来了：！上面有我名字！啥意思？让我去送每团？！老子干快递五年了？京西红穿惯了，让我换黄袍？膈应不膈应啊！
王海（海淀分站）：同名单+1。刚收到区域助理电话，催着签那个啥“自愿承诺书”，电子流程已经推送了。
兄弟们，这玩意儿能签吗？签了是不是就等于同意被他们随便揉捏了？
赵兵（丰台分站）：@王海不签？不签行吗？邮件里得够清楚了，“绩效基线以下”优先考虑！老子去年站点评优就差一点点！这他妈就是找个由头，把不赚钱的、看不顺眼的先踢出去探路！变相裁员！绝对是！
孙大伟（石景山分站）：“赤兔”！我看是“吃土”吧！送外卖那是什么路数？商圈写字楼，高峰期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送晚了扣钱，汤洒了赔钱，差评了更要命！
咱快递好歹有个固定片区，熟门熟路！这他妈是坑！谁爱去谁去！
刘姐（通州后勤）：哎呀，大家先别急嘛！我刚听站长老钱在办公室跟张总打电话，那个补贴…
跨岗补贴上浮20%呢！旺季还能优先回来！大伟，你不是总念叨孩子补习班费贵吗？多个挣钱的营生，补贴家用，我看…也未必是坏事？
孙大伟（石景山分站）：刘姐，20%听着多，可那是拿命搏来的！送外卖风里雨里，时间卡得死死的，电动车得往死里跑！
咱这老腰老腿，经得起几折腾？旺季优先回来？哼，等淡季把我们当抹布一样扔出去用废了，旺季还有没有位置回来，知道！
马超（新入职-通州）：哥几个，我…我点了报名了。刚入职才仨月，没啥根基，绩效也一般。
邮件里纳入集团人才库？听着像是个机会…反正年轻，跑哪不是跑？试试呗。
赵兵（丰台分站）：@马超马，你糊涂啊！这是当炮灰去了！集团拿咱们当白鼠！还人才库？忽悠鬼呢！你问问在座的“老人”，谁信这个？
周师傅长叹一声：我老周，干了十年京西快递，这片区每条胡同闭着眼都能摸到。
十年啊，工牌都磨花了边儿。现在让我去送外卖？送那些写字楼里动不动就给差评的白领？我这老脸往哪搁？这身红衣服穿出去，邻居问起来，我我改行了？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李铁柱（朝阳分站）：周师傅的在理！这是寒碜人！兄弟们，咱们得顶住！不能签！团结起来，找张总！找公司要法！凭什么调就调？合同里写了吗？
群内开始刷屏“顶住”、“不签”、“找张总讨法”
张振国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愤怒和迷茫，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在眼睛上。
他猛地关掉群聊，手机重重拍在桌面上。窗外，色阴沉，积雨云沉沉地压下来，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似乎就要浇在这片熟悉的场地上。
他拿起桌上那份冰冷的名单，指尖划过“周建国”这个名字——老周，十年工龄，通州站最早的员工之一，片区里的活地图，人缘极好。
“老周…”他低语，声音沙哑。
当京都区域的愤怒在“兄弟连”群里熊熊燃烧时，华东区的“沪宁杭先锋营”微信群，却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亢奋。
这里的信息流速更快，字里行间跳跃着对“新大陆”的渴望和对效率的追逐。
【沪宁杭先锋营（300）】
李明（区域总监）：【公告】首批名单已锁定！接单权限将于明日午时前开通！效率就是生命！补贴就是动力！华东的兄弟们，展现你们狗性的时候到了！@所有人
陈峰（副总监）：【文件：赤兔骑手速成指南V1.0.pdf】兄弟们抓紧看！重点：商圈路线规划、写字楼送餐窍门、避免差评黄金话术！时间就是金钱！
吴磊（虹桥站-新人）：收到！李总威武！已签承诺书！坐等权限开通！【奋斗表情】多赚20%啊兄弟们！冲！
林倩（徐汇站-女骑手）：【语音15秒】峰哥，指南里午高峰核心商圈单量爆炸，我一个姑娘…电瓶车挤得进去吗？有点怕怕…【语音结束】
陈峰（副总监）：@林倩怕什么！胆子大一点！核心商圈单价高！记住，系统派单就是军令！挤不进去？提前规划路！灵活机动！华东区要的是速度！是执行力！别给李总丢脸！
钱多多（浦东站-绩效标兵）：兄弟们，我刚算了一笔账！午晚高峰拼命跑，加上20%补贴，这个月到手能多这个数！【比划数字图片】值了！不就是换件衣服跑？钱又没换！干了！
（群内一片“干了！”、“跟钱总走！”的刷屏）
孙阳（静安站）：效率组效率组！求组队！明午高峰，静安寺商圈，有没有兄弟一起？组队互相支援，抢单快，送得快！目标：人均午高峰破25单！
钱多多（浦东站）：@孙阳算我一个！25单？格局了！目标30单起！让系统看看什么叫华东速度！让其他区的兄弟看看什么叫标杆！
林倩（徐汇站）：【弱弱举手表情】阳哥…多哥…带带我行吗？我…我努力跟！
陈峰（副总监）：@所有人看到没有？这就是华东精神！要的就是这股劲！系统效能榜实时刷新！排名靠前的，额外奖励！刘总和集团赵秘书盯着呢！给我冲！
这股由华东区点燃的、裹挟着金钱刺激和效率崇拜的狂热，如同病毒般，在李明和陈峰的有力推动下，迅速向其他区域蔓延、变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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