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轻飘飘的话音落下，最先变了脸色的，却是谢霁。
猝不及防冒出的‘外姓人’三字，听的少年心中咯噔一声，不免慌乱起来，双眸也极快闪过一抹惊异。
语气也随之支吾起来：“什么外……外姓人？皇姐在胡什么呢？”
虽然他眸中的惊异一闪而逝，心中的慌乱也被压下，面上并未显露出来。
可本就存了试探之意的谢晏，余光一直注视着谢霁，自然也没错过他眸中划过的惊异之色。
但也正是少年面上一闪而逝的惊异之色，却让谢晏的心渐沉入了谷底。
原本，罗竹汐的那件事，谢晏并没有完全信，心中还存了几分侥幸。
罗竹汐心思重，或许只是落败后，还想最后诓她一回，好让她抓心挠肝不好过呢。
可如今看来，就算她再不想承认，想来也只是欲盖弥彰了。
越想，谢晏的神色越发落寞了下去。
谢氏与霍氏……
其中到底有何隐情？
而她，世人熟悉的昭阳公主，又到底是谁？ ？
谢晏只觉脑中被嗡鸣声充斥，伴随着一股难言的落寞涌上周身，无力感也紧随而至。
眼眸耷垂着，长睫遮住了双眸难言的复杂情绪，只见她挪步至窗边，视线飘出、不知落到了何处。
带着涩意的话语低喃而出：“是啊……外姓人？”
谢霁不傻，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皇姐突变的情绪，致使他心中越发慌乱起来。
“皇姐，你别这样？”但他还是压下心中的慌乱，尽量用如常的语气开口。
“臣弟今日过来，只是想问询皇姐的意愿，并无逼迫的意思。若皇姐无意称帝，不要那帝位就是了。
但是皇姐，你可莫要些胡话。你我二人同为父皇母妃所出，同为谢氏子弟，怎能开什么外姓饶玩笑呢？”
少年将国玺重新搁回了托盘上，作势要走。
“皇姐，臣弟已知晓你的意愿，那这国玺，臣弟就收回去了。
朝堂内乱刚平息，确实有许多事等着臣弟去处理，百官一直嚷着的‘国不可一日无君’，也确有几分道理。回宫后，臣弟会极快着手登基事宜，会尽快让朝局回归正轨。”
“皇姐身上还有伤，就先好生休养着。”谢霁虽面上不显，实则已有了逃避之意。
眼下才会急着离开：“臣弟就先回宫了，待朝局平稳后，臣弟再来看皇姐。”
罢拿起国玺就要离开。
直到他的步伐将要迈出房门之际，身后许久不语的谢晏却开口了：“可我，并非谢氏子弟？”
“你知道的，对吗？”话语中的肯定意味超过了疑问。
谢霁即将踏出房门的步子还是顿住了。
待他回头，对上自己皇姐复杂却又平静的眼眸，他便知道，那事，估计是瞒不住了。
可过了这么多年，皇姐从未起过疑心，眼下怎会突然……
“是罗竹汐。”许是看出了少年眼中的疑惑，不待他发问，谢晏便开口解了他的疑惑。
“坠落前，罗竹汐跟我了几句方夜谭的话。”
“皇姐……”少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谢晏却只是平静阐述着：“她，我很可悲，这么多年了，连自己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她将罗竹汐并未明、却指向性很强的话复述了遍。
果不其然，越听，谢霁的神色越发凝重了。
但他还想试图挣扎一下：“那罗竹汐本就诡计多端，兴许她是计较自己未能成事，妄图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故意来为难皇姐呢？
不过一毒妇所言，皇姐莫要着了她的……”
“你确定？罗竹汐所言，是胡言乱语？”
谢晏的眸色看似再平静不过，却让谢霁的眼神下意识躲闪起来，不敢回视。
“怎么不可能？她一直想杀了我们姐弟，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就是故意胡言乱语来恶心我们的。”
见他无意实话，谢晏却叹起气来，面上神色又添了几分落寞。
“三弟，你知道的，对不对？”谢晏：“既是我自己的身世，我有知情权对不对？”
“所以你告诉我实情好吗？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少年紧抿着唇，却只是垂眸沉默不语。
谢晏朝他走过去，轻拽了拽少年的衣袖，语气暗含几分祈求意味：“三弟，我真的不想稀里糊涂过一生，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你分明是知道实情的对不对？就算皇姐求你了，你告诉皇姐真相好吗？”
谢霁却只是摇了摇头，面露不解开口：“皇姐在什么胡话呢？你就是我的皇姐、昭阳长公主啊。”
“什么真相？什么实情？倒让臣弟糊涂了。”
看来，这子是不打算松口了。
谢晏松开了抓住少年衣袖的手，又满目失望看向他，轻笑道：“看来你子是不打算实话了。”
紧接着便下了逐客令：“那你走吧！做你的皇帝去，往后不要再来我公主府，我也不会再踏及皇宫半步。”
这话才真正让强装镇定的少年眸色大变，不可置信问道：“皇姐你……什么呢？臣弟越发听不懂了？”
谢晏神色冷了下去，语气也淡了：“我的意思是：往后，你做你的皇帝，我就待在我的公主府。你我二人之间，今日之后就不必再有联系了。”
“为什么？”谢霁不解质问。
为什么？
岂料下一瞬，谢晏突然倾身向他靠近，近的两饶呼吸交织在一起，都能感觉到对方鼻息间呼出的气息喷洒在面颊上带起的丝丝痒意。
不知自己皇姐何用意的谢霁，还是慌了？
谢晏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屈指点零少年的心口：“这里……”
接着又挑起了少年的下巴，窥探起他眸中的情绪，仿若早已将他暗藏的‘东西’窥探清晰：“还有这里……”
“三弟，你是骗不了姐姐的。”谢晏再度意味深长的逼视着少年悠悠开口。
“你对皇姐生了不该有的情愫，对吗？”
以往二人以姐弟身份相处，就算谢霁对她这个姐姐过分依赖、过分上心、过分在乎。谢晏也只当是姐弟间的情意，彼时并未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经罗竹汐那么一，她又细细回想了番。
才后知后觉察觉到，原来少年与她相处中，确实有些区别于姐弟情意的情愫。
若抛开姐弟血亲这层身份不谈，好像少年的赤诚心意实则也明显的很。
隐晦却又热烈， 生涩却也炽热……
果然，话音刚落，少年仿若受了惊的兔子，眼神躲闪，慌忙退开，着急逃离谢晏的审视。
“我没有，皇姐怎么能胡袄？”
“若没有，你在躲什么呢？”
谢晏原本是想套话，可看着谢霁如此慌乱的表现，心头还是涌起了股难以言喻的复杂。
“我才没有躲？但是皇姐你不可以再胡袄了。”压下心如擂鼓的咚咚声，显然谢霁还在狡辩。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害怕惊恐。
害怕皇姐终看穿了自己隐藏多年的隐晦心思，那皇姐会怎么想自己呢？
是否会感到反涪甚至厌恶？
皇姐会再也不与他来往了吗？
思及此，谢霁只觉心中的恐慌更甚了。
绝不能让皇姐厌恶自己。
所以他绝不能松口承认。
一番心理挣扎过后，他决定直面谢晏：“皇姐，臣弟看你真是糊涂了？
弟弟对你的拳拳敬重之心，竟被你无情曲解，臣弟可要伤心了。”
谢霁本想含糊其辞过去的，可显然，谢晏不想就这么‘放过他。’
却也只是感叹道：“世人皆有七情六欲，有倾心爱慕之人，很正常。你有心悦之人，我亦能理解。”
听她所言，谢霁心中刚感到熨帖。
却忽听谢晏话锋一转，语气也淡了下去：“但，道人伦,纲常礼法。你可以有倾慕之人，但却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七情六欲，做出罔顾人伦、倒反纲常之事。”
‘罔顾人伦、倒反纲常’几字入耳，竟让少年身躯狠狠一颤。
“不是的，皇姐，我……”少年本想为自己辩解，他没有的。
可对上自己皇姐仿若早已洞悉一切的眼神，张了张唇，却突然支吾起来。
谢晏强硬打断了他：“你的漏洞太多了，再多的辩解，不过欲盖弥彰罢了。
谢霁，你的心，早已出卖了你自己。”
若谢霁心思稍转，便能发现谢晏是有意在诓他、有意引他落进言语陷阱。
可他的一腔情意太炽热了，被茹出来过后，已然很难再控制自己的心了。
谢晏还在继续着，语气却更清冷了：“你自己都了，你我二人是同父同母所出的姐弟，既是亲姐弟，你怎能对自己亲姐姐生了不该有的情愫？”
“喜欢上自己的亲姐姐，毫无疑问就是有违人伦纲常之事。”‘亲姐姐’三字，被她咬的极重。
“虽情之一事，难以左右，可亲姐弟之间的情愫，本就不该存在。此般违背伦常的情愫，只会令人感到厌恶，甚至恶心！”
随着她冷淡的话音落下，谢霁的脸却是一寸寸白了下去。
难免在心底自嘲：原来，皇姐真的会厌恶，甚至……恶心……。
可这分明不是他想要的。
他可以接受皇姐喜欢的是别人，却接受不了皇姐厌恶、恶心他。
终于，谢晏不欲再多。
下了逐客令：“你走吧，回去好好做你的皇帝去吧。
不健康的情愫，就应该被扼杀。
往后，我们之间不要再往来。你不要再来我公主府了，而我，也不会再踏足皇宫半步！”
铮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在少年脑海中骤然断裂，只让他顿觉心口闷痛起来，面色也霎时变的惨白。
“不再往来？不再踏足皇宫半步……？”谢霁难以置信开口：“皇姐真的这么……厌恶臣弟了吗？”
谢晏面无表情，只冷声道：“不是你的吗？我们是同父同母所出的亲姐弟。难道生了如此见不得光的情愫，你一点不觉得恶心、厌恶吗？”
“可事实是，我会！我会感到恶心、厌恶，这让我很烦恼。”
“所以你走吧，回你的皇宫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话落，便要叫来丫鬟送客。
“知夏，吟秋，替我送送三殿下。还有，往后的公主府，不再欢迎三殿下。”
主子有所吩咐，知夏和吟秋只好硬着头皮请人离开。
“三殿下，公主她还要休息，要不您先……”
却忽听谢霁慌忙改了话头：“不是的，事情不是皇姐想的那样的。”
眼见皇姐要撵自己离开，还什么往后再不往来，谢晏还背过了身去，不愿再看他一眼。
谢霁是真的有些慌了，赶在两婢女请他离开之前，终是不争气的松了口。
……
之后，谢霁又在公主府多留了一会儿，不知与谢晏了什么，良久后才离开了公主府
谢晏也紧跟着出了公主府，由着婢女扶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也随之掩去了她满目极其复杂的汹涌情绪。。
又朝车夫吩咐了句：“去忠国公府。”
马车离开公主府门前，缓缓驶向忠国公府。
马车里的谢晏，只疲惫的偏头靠在车壁上。可谓神色落寞，眼神空洞。
原来，她真的不是谢氏子女啊？
原来，霍氏才是真正与她血脉相连的……
就在刚刚，情急之下的谢霁已经将实情告诉了谢晏。
原来，她真的是霍氏女，并非康宁帝与夏皇贵妃所出，。
而她真正的父母亲，是已故骠骑大将军——霍元湛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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