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了,泉州衙门却依旧灯火通明。
外面不时地传来打斗声,一队兵卒紧握着利器守着衙门口,万一外面的叛军冲进来,他们也好护住衙署。
泉州知州等几个官员被押去了大牢,剩下几个参军带着吏人跟着王晏在衙门里忙碌。
司户参军面色惨白,他年纪不大,才调任泉州不久,也是因这个与这桩案子没多少牵连,所以被审过之后,就被留下做事。可正因为太年轻,从未见过这个场面,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通判带兵攻打衙门,厮杀声不断,衙门门口已是血流成河。
衙门内也好不到哪里去,平日里的同僚被押去一旁审讯,不时有惨叫声传来。那扬起的板子,不知道下一个就要打在谁身上。
从白审到夜里,火把点起来,倒照得光影斑驳,好似黑暗之中有恶鬼蛰伏,随时可能冲出来要人性命。
烧起来的青烟混杂着血腥味儿,就好似一缕无形的死气,笼罩住头顶的空。
又有一个官员被拖出来,直接丢去大牢,后面的文吏抱着一摞纸笺,显然是那官员的口供。
司户参军拿着整理好的账目,跟着文吏一同去见王晏。
二堂里,王晏坐在椅子上,手边的文书高高摞起,不过角落里那些待看的文书,已经少了大半,王晏就是从府衙公文中发现蹊跷,才会传唤官员问询。
司户参军不禁惊诧,这也太快了。不愧是王相公的嫡子,不但要对官员的职司十分了解,地方政务也烂熟于心才能做到这般地步。
想到这里,司户参军不禁又庆幸,幸好自己还没被染黑,否则也要成为王晏手下一条亡魂。
打斗声渐了。
看文书的王晏,微微抬起头,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沙漏,目光有些发沉。司户参军当下心中一凛,立即道:“我出去看看,是不是叛军退了。”
司户参军刚要出门,就有人来报。
“漳州衙署的兵马赶到了,已经将叛军击溃。”
王晏点点头吩咐道:“让他们抓捕叛军,剩下的人在衙门外等候。”
文吏应声,立即去传令。
在徐恩没有赶过来之前,王晏不会让外面的人入府衙。
司户参军见状欲言又止,不过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没有开口,却没想到自己这一点点心思,落在了王晏眼里。
王晏抬起眼睛:“参军有何事?”
被那肃穆的目光一扫,司户参军心中一凛,不敢隐瞒急忙道:“其实漳州有位监舶务,前阵子被转运使抓了,后来又被押来泉州衙门受审……”
王晏看着司户参军:“福建路并未向朝廷禀告此事。”泉州监舶务受审,福建路应当在送往进奏院的文书里提及。
进奏院的文书,王晏都会过目,只要他看过,决计不会忘记。
司户参军道:“应当是没审明白,所以就压了下来。因为这桩事漳州通判几次去往福州询问情形,前几日还来这边衙门闹了一通,要上奏折弹劾。”
“下官是想,漳州衙署兵马来的这么快,应当是与这桩事有关。”
王晏没有话,司户参军只得继续将来龙去脉讲清楚:“上个月漳州那位监舶务与我们泉州一同办过差事,差事过后,他就来找我们知州大人,我们泉州市舶司有问题,请知州下令细查账目。知州大人自然不理会,那位监舶务就告去了转运使那里。”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我们的市舶司没被查,漳州的监舶务反而被抓了。”
司户参军话音刚落,刚刚出去传话的文吏去而复返,他向王晏行礼,然后道:“漳州兵马听了大人吩咐,留在外面等候,不过……领兵的通判请求大人,提审大牢里的漳州监舶务。”
文吏着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王晏,恐怕王晏因此事发怒。
王晏道:“漳州那监舶务关押在哪里?人怎么样了?”
听到王晏这话,文吏立即抢着道:“在府衙后院的密牢……这阵子受了不少重刑,知州吩咐只要……只要先留一条性命就好。”
就因为这话,衙署里的狱吏没少折磨那位大人。
文吏到这里,感觉到王晏投来的视线,头皮跟着发麻,忙不迭地道:“人还活着,活着……”
不等文吏将话完,司户参军道:“我这就将人抬过来。”完不敢怠慢,带着两个隶卒前去密牢。
大约一刻功夫,一个人就被抬进了二堂。
王晏放下手中的文书,起身走过去,只见椅子里的人,衣衫破烂,露在外面的皮肉上满是伤痕,一条腿怪异地垂在一旁,脚踝发青发黑,应该是受过重击,骨头被折断了。
身上臭气熏,除了伤口溃烂,也是因为大牢里,便溺皆在一处,狱卒故意不清理,以此折磨犯人。
“王使?”
孙源道:“下官漳州监舶务孙源。”
孙源面容憔悴,加之满脸胡须,早就没了官员的模样,不过一双眼睛里还有些神采,尤其是看到王晏之后。
“听朝廷……来查福建了?”孙源道,“大人可曾取了泉州市舶司的账目?我离开泉州后,暗中查过市舶司,他们私通海商,每年至少贪墨几十万贯,光凭一个泉州知州决计不敢这般。”
孙源嘴唇干裂,因为过于激动,动作大了些,鲜血从细的伤口中渗出,一双眼睛也变得通红,整个人显得有些骇人。
“至少要追责到福建路转运使,”着孙源又摇头,“不对……京中定有他们的靠山。”
孙源喋喋不休地着,仿佛恐怕失去这次机会。
“使只要拿到他们的账册,就能看出端倪。”
“对了……”孙源突然想起来,“海上,使要去查那些海商,抓住他们就能拿到更多证据,我……”
孙源到这里登时咳嗽不止,司户参军急忙上前查看。
孙源却一直摆手,还要继续言语。
王晏道:“孙监舶不用着急,官家命我等前来福建路,就是为了查此事。监舶可以好好将养,等身子好一些,再将一切清楚。”
孙源还是摇头,终于他喘过一口气:“海上,能不能让那些人跑了……我从商贾那里查到了些消息……王使若是准备去海上抓人,可以让他们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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