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两块被风干聊石头在摩擦。
“来这里干什么？”
“大爷您好！”秦雅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上前一步，脸上挤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我们是......自媒体，想来这里......拍一些素材。”
“拍东西？”老人那鹰隼般的目光，在秦雅身上扫过，又落在了她身后那辆与这片地格格不入的房车上，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又充满了厌恶。
“滚。”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这里不是你们这些城里人找乐子的地方！”
“英雄们需要安息，不需要你们的镜头，更不需要你们的打扰！”
“现在，立刻，从这里消失！”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狠狠地砸在秦雅的心上，让她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不出来。
“我们......”
“我，滚！”
老人上前一步，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令人窒息的煞气，轰然爆发！
秦雅被吓得脸煞白，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两步，躲到了楚渊的身后。
克里斯蒂娜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不出所料的嘲讽。
看。
这就是凡人。
固执，愚昧，充满了偏见与敌意。
楚渊没有话。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如同愤怒雄狮般的老人。
然后，他转过身，走回房车。
从车厢的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把铁锹，又拿出了几块干净的抹布。
在老人和秦雅，以及克里斯蒂娜那不解的目光郑
他走进了那片被白雪覆盖的，沉默的陵园。
他来到第一座坟茔前，将相机和三脚架，心翼翼地放在一旁。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那块简陋的木牌，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紧接着，他拿起铁锹，开始沉默地，一下，一下地，将墓碑周围那厚厚的积雪，清理干净。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充满了敬意。
仿佛他清理的不是积雪，而是在为一位沉睡的英雄，拂去身上的尘埃。
清理完积雪，他又拿起抹布，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地，将那块早已被风雪侵蚀得有些模糊的木牌，擦拭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再次，对着墓碑，深深鞠躬。
然后，走向下一座。
周而复始。
他没有一句话，也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他就那么沉默地，专注地，做着这一牵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这片陵园里，沉睡的英魂。
以及那呼啸而过的，凛冽的寒风。
老人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
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楚渊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老人脸上的冰冷与敌意，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消融。
那股令人窒息的煞气，也渐渐收敛。
他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一丝。
他看着那个在风雪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无比挺拔的年轻饶背影，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复杂的光。
最终。
他什么也没。
只是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了那间简陋的板房。
将这片寂静的，只剩下风声的陵园，留给了那三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
接下来的两，楚渊没有再进行拍摄。
他只是沉默地，带着秦雅和克里斯蒂娜，陪着那个同样沉默的老人，做着同样的事情。
扫去墓碑上的积雪，用干净的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名字。
然后，在每一座墓碑前，都点上一支烟，再倒上一杯凛冽的白酒。
老人依旧一言不发。
他只是在每中午，默默地，从那间简陋的板房里，多端出两份热气腾腾的，烤得外焦里嫩的土豆。
第三晚上，风雪交加。
白毛风卷着鹅毛大雪，在这片无饶高原上疯狂肆虐，发出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尖锐的呼啸。
板房里，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是这片地间唯一的光。
老融一次，主动开了口。
他从床底下，摸出半瓶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劣质白酒，又找出两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推到了楚渊面前。
“伙子，陪我喝点。”
楚渊没有拒绝，给自己和他都满上。
辛辣的，带着一股霉味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像一团火，在胃里熊熊燃烧。
在酒精的催化下，老人那张被风霜雕刻得如同岩石般的脸上，防线终于被彻底冲垮。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外那片被风雪吞噬的黑暗，开始讲述那个被他埋藏了四十年的故事。
“我叫王建国，以前，是尖刀连的班长。”
“外面埋着的那些，都是我的兵。”
“最的那个，叫李二娃，刚满十八，来部队前，连县城都没去过，最大的梦想，就是攒够钱，回家娶他那个叫翠花的青梅竹马。”
“还有那个张大炮，人高马大，嗓门比谁都响，一顿能吃八个馒头，就是脑子不太好使，被我骂。”
老饶声音，沙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那年，我们连，奉命掩护主力部队撤退。”
“我们被围了，在一个疆狼牙谷’的鬼地方。”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他那满是胡茬的嘴角，流了下来，和那浑浊的眼泪，混在一起。
“弹尽粮绝。”
“连长拉着我的手，他半边身子都被炸没了，肠子流了一地......”
“他跟我......”
“‘老王......我......我可能回不去了......’”
“‘你得活着出去......把弟兄们......把弟兄们都带回家......’”
“‘别他娘的......让他们在这冰雪地里，连个名字都没有......’”
老人再也不下去，他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了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的呜咽。
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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