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后的人间烟火
青铜门的嗡鸣还没在耳畔散尽,肖飞已经闻到了熟悉的甜香。
不是未界星尘的清冽,也不是虚无影子的死寂,是糖画融化时的焦甜,混着炸油糕的酥香,还有戏台子上劣质胭脂水粉的脂粉气。他低头看了看脚下,青石板路被往来的鞋底磨得发亮,缝隙里还嵌着去年庙会时没扫净的糖渣,被雨水泡得半透明。
“这是……”阿尘的声音里带着惊喜,他刚收起触碰过未界碎片的手,指尖还残留着星尘的微凉,此刻却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烘得发烫,“是那个有糖画张的镇?”
肖飞嗯了一声,抬头望去。
比记忆里热闹了不止一倍。去年来时,镇口的老槐树刚抽出新芽,如今已是浓荫蔽日,树底下围了圈算卦的摊子,竹签子在竹筒里晃出哗啦啦的响。穿蓝布褂子的货郎推着独轮车从身边经过,车斗里的拨浪鼓咚哓敲,引得几个扎羊角辫的姑娘追着跑。最显眼的是镇中心的戏台,去年还只是搭着简易的木台子,如今竟加盖榴花的飞檐,红绸子从台柱上垂下来,被风一吹,猎猎地扫过“风调雨顺”的匾额。
“真的回来了。”阿尘蹲下身,手指抚过青石板上一道浅浅的刻痕——那是去年他蹲在这里看蚂蚁搬家时,用树枝不经意划下的。刻痕边缘已经被磨得模糊,却还能辨认出歪歪扭扭的形状,像只没长翅膀的鸟。
肖飞的目光落在戏台前。黑压压的人围成了里三层外三层,踮脚的、抱孩子的、搬着马扎的,连戏台边缘的栏杆上都坐着几个半大的子,晃悠着腿,嘴里叼着没吃完的糖葫芦。人群中央,一个穿藏青长衫的老者正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手里握着块醒木,唾沫星子随着抑扬顿挫的语调飞洒。
“话那一日,黑云压城啊——”老者猛地一拍醒木,台下顿时静了,连哭闹的婴儿都被娘捂住了嘴,“咱们这镇子东边的山缝里,突然裂开道黑口子!那口子深不见底,往外冒的寒气,能把石头冻成粉末!”
肖飞的脚步顿住了。
阿尘也听见了,拉着他的袖子往前挤了挤。有好心人看见他们,笑着往旁边挪了挪,给他们腾出个空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者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睛瞪得溜圆,“打西边来了位少年郎!那少年郎,身着素衣,怀揣玉佩,一眼就看出那黑口子是两界裂缝,若是不补,咱们这镇子,乃至整个地界,都要被那裂缝里的东西吞了去!”
台下发出一阵抽气声。一个扎着总角的男孩拽着他娘的衣角:“娘,那少年郎是谁呀?”
“傻子,往下听!”他娘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自己却也往前凑了凑。
老者得意地捋了捋山羊胡,又一拍醒木:“这位少年郎,姓肖名飞!他取出随身玉佩,那玉佩可是个宝贝,能引地灵气!只见他纵身一跃,跳到那裂缝边上,左手按山,右手持佩,嘴里念着咱们听不懂的咒文——”他故意拖长流子,看着台下众人屏息的模样,突然提高音量,“那玉佩‘嗡’地一声,放出万丈金光!金光裹着灵气,像针线似的,一点点把那黑口子给缝上了!”
“哇!”孩童们发出整齐的惊叹。
肖飞的耳尖有些发烫。他记得那的情形:裂缝里涌出来的不是寒气,是灵界逸散的混沌之气;他用界心玉佩补裂缝时,手忙脚乱差点被气浪掀下山崖;最后还是阿尘提醒他,用镇上祠堂里的香火气中和了混沌,才勉强堵住裂口。哪有老者得这般从容英武。
“后来呢后来呢?”一个梳双丫髻的姑娘举着糖人喊道。
“后来?”老者眉飞色舞,“后来那裂缝就合上了呗!肖飞公子临走前了,只要咱们心善念纯,那裂缝就再也不会开了!你们看,这半年来,咱们镇子是不是风调雨顺,连虫害都少了?”
众人纷纷点头。有人:“可不是嘛,我家地里的麦子,比往年多收了两成!”还有人接话:“我娘的老寒腿,开春后都没犯过!”
阿尘忽然低低地笑出声,用胳膊肘碰了碰肖飞。肖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戏台前的空地上,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正站在那里,学着戏文里的模样,左手往旁边一按,右手高高举起,嘴里还“嗡”地喊了一声,引得周围的孩子一阵哄笑。那孩子却不害臊,反而梗着脖子,又重复了一遍动作,眼神亮晶晶的,满是认真。
“你看,”阿尘的声音里带着暖意,“传承真的在继续。”
肖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想起在未界时,那些漂浮的“可能性”碎片——魔界与仙界联手,妖界灵木枯萎成石。那些碎片冰冷而脆弱,碰一下就会消散,因为它们从未被人铭记,从未被人相信。可此刻,在这座喧闹的镇上,一个被添油加醋的故事,一个孩子笨拙的模仿,却比未界的星尘更实在,比界心玉佩的光芒更温暖。
“肖飞公子,您也来听戏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肖飞回头,看见糖画张正推着他的糖画担子走过来,担子上插满了晶莹剔透的糖人,有威风的老虎,有展翅的凤凰,还有一个……竟捏成了他的模样,虽然眉眼模糊,却能看出是个手持玉佩的少年。
“张师傅。”肖飞笑了笑。
“您可算回来了!”糖画张放下担子,擦了擦汗,“自打您上次修补了裂缝,咱们镇子就成了方圆百里的福地!这不,邻县的人都赶来看热闹,我这糖画都快供不应求了。”他拿起那个肖飞模样的糖人,往肖飞手里塞,“给,算我谢您的!要不是您,哪有我这生意兴隆的日子。”
肖飞没接,指了指那个模仿他动作的男孩:“把那个给他吧。”
糖画张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还是您心细。”他提着糖人走过去,蹲在那孩子面前,把糖容给他:“拿着,这可是肖飞公子的糖人,以后要学肖飞公子,做个有本事的好人。”
那孩子接过糖人,眼睛瞪得溜圆,心翼翼地舔了一口,又抬头看向肖飞,突然鞠了个躬,奶声奶气地:“谢谢肖飞公子!”
周围的人这才注意到肖飞,顿时炸开了锅。
“哎呀,这不是肖飞公子吗?”
“真的是他!比戏文里的还俊!”
“公子快上戏台讲讲,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者也看见了肖飞,连忙从高台上下来,作揖道:“肖飞公子,老朽编排的戏文,让您见笑了。”
“没有,”肖飞摇摇头,声音温和,“您讲得很好。”
人群簇拥着他们,把他们推到戏台边。有人搬来椅子,有容上茶水,连刚才追货郎的姑娘都跑回来,把手里攥了半的野花往肖飞手里塞。花瓣上还带着她的体温,软软的,香香的。
阿尘站在肖飞身边,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忽然轻声:“我以前听族长,妖界的灵木之所以能活千年,不是因为水土好,是因为每只路过的妖,都会给它浇一勺水,一句祝福的话。当时我不懂,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肖飞看向他。阿尘的眼睛很亮,映着戏台的灯火,也映着周围一张张笑脸。
“你明白什么了?”
“明白为什么虚无影子会怕‘被铭记的情腐了。”阿尘,“因为那些情感不是碎片,是一根一根的线,能把所有人都串在一起。就像这镇子,就像那灵木,被人记着,被人想着,就永远不会消失。”
戏台上传来新的锣鼓声,今的正戏要开演了。演的是《白蛇传》,许仙和白娘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台下的人看得入神。肖飞手里的野花开得正好,阿尘正被几个孩子围着,听他们七嘴八舌地问“裂缝里是不是有妖怪”“玉佩是不是能变成龙”。
夕阳把戏台的影子拉得很长,漫过青石板路,漫过糖画担子,漫过那个举着糖人、还在笨拙模仿的男孩。肖飞忽然觉得,未界的星尘再璀璨,也不及此刻人间的烟火。那些在未界看到的“另一种命运”或许冰冷,但只要这人间的传承不断,只要有人记得,有人相信,五界的光,就永远不会熄灭。
他想起未界守护者的话:“未界是五界的倒影。”那么此刻,这座镇的热闹,这些孩童的欢笑,或许正是五界最坚实的根基。
戏台上,白娘子水漫金山的唱段刚起,台下就响起一阵叫好声。阿尘转过头,冲肖飞笑了笑,眼里盛着满满的光。肖飞也笑了,轻轻把那束野花别在腰间。
回去的路,似乎还长。但只要身边有这样的伙伴,身后有这样的人间,再远的路,也走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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