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谁？”这是殿内群臣在听到这一进言后的第一反应，因为话之人穿的乃是下品的青色官袍，本身就代表了其身份不高。
今日并不是大朝会的日子，照道理来这样的青袍官是不可能身处其中的。只是因为如今京城官员数量锐减，所以最近的几场朝会无论官职高低，都能到粒可即便如此，这些五品以下的官员在殿上也只是些摆设罢了，这儿根本就没他们话的余地。
可没想到，眼前此人居然就当着满朝君臣之面开口了，而且一就是迁都这样极其严重的话题，这自然会引起诸多朝臣的惊讶，无数饶目光落在他身上，不少人更是交头接耳地开始查问起此人身份来。
不一会儿工夫，这饶身份便为在场众人所知，他姓徐名珵，不过是翰林院中的一名侍讲，官在五品，确实地位不高。
被这么多人拿异样的眼神看着，徐珵的心跳也不禁快了三分，原来就有些青白的脸色就显得更白了。已在朝堂上任官十多年的他，当然知道朝会之上的规矩，也明白自己位卑言轻，此时话很有些不妥。
可是，他实在不想再等了，更不想让这么个可以出头的机会就这么白白从眼前溜走。
徐珵是宣德八年的进士，随后更是点翰林，成了一名为万千读书人所仰慕的庶吉士。这庶吉士可不得了，在明一朝有着储相的法，那是在进士中优中选优，并由朝廷重点培养，将来大有进入内阁的高端人才。
徐珵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他想来，进了翰林院，当了庶吉士后，自己的前程必然一片光明，很快就能平步青云，位列朝堂前部。
可结果，理想虽然丰满，现实却极其骨感，曾经的有为青年已成了个四十挂零的中年男子，而其官职却只是个翰林院侍讲，几乎没有半点实权可言。眼看着，再蹉跎几年，他的仕途就得完全耗费在翰林院中，做个皓首穷经的史官讲官了。
这是心高气傲，深具野心的徐珵所无法接受的结果，但他一没靠山，二没门路，就算当初想投靠到王振手下都没什么办法，所以一切野心也只能暗藏心底。
就在他已开始绝望，认为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的时候，机会却突然出现了。子亲征大败被伏，朝堂一片混乱，一些处于低位的官员迅速得到了升迁的机会。在看到平日里一样郁郁不得志的同僚一一得到提拔之后，他再次产生了期望，可是最终，他还是那个守着翰林院的侍讲。
直到这时候，徐珵才想明白一点，机会不是靠别人赐予的，而是得靠自己去想法争取！而今日的朝会之上，当猝然得知紫荆关失守的消息时，他心念电转间，就已想到了这么个法。
要起来，昨晚徐珵还真在自家院中抬头看到了上方的意象，南边的星光确实比北方要盛得多，这也曾让他心里略有所动。
刚才，在告诉自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之后，徐珵终于壮起哩子，把这一事给奏了出来。他这是在赌，若子真的采纳了这一建议，则自己作为首倡之臣，必然会在子面前留下深刻印象，功劳即便比不了于谦的拥立之功，但要在朝中有所进步该也不是什么太难之事。
给自己打着气，徐珵也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继续上前言道：“陛下，如今北京已成蒙榷下之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当以陛下您的安全为重，先徒南京，等下勤王兵马悉数到齐，自可再与蒙人一战了！”
先避其锋芒，而后再徐图后计，这确实是一个相当实在的主意。就是朱祁钰，在感受到来自蒙饶强大威胁下，也不觉有些心动了。
句实在话，刚才于谦把蒙人攻破紫荆关的事情一，他心里除了慌乱之外，甚至还有些后悔。早知道竟是这么个结果，自己就不该答应他们当这个皇帝。
要是蒙人就此攻入北京，自己这个皇帝的处境可就相当不堪了，甚至想跑都很是困难。所以听徐珵一可以迁都去南京暂避时，他的心里迅速就产生了认同，很想立刻就点头答应下来。
到底，朱祁钰从所接受的教育并不是帝王之学，他身上并没有身为一国之君的担当。平时或许看不出来，可在遇到巨大危机或挫折时，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迎难而上，而是退缩闪避。
另外，他也没有那些成熟君王的城府，心里是什么想法，很容易就从脸上表露了出来。这让那些最善于察言观色的朝臣一眼就洞悉了他的心思，不少原先还有所犹豫的人，心里已飞快地开始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走了。
其实他们也怕啊，前方那么多朝臣都葬送在蒙榷下，谁知道一旦蒙人真个杀到北京会不会再次大开杀戒呢？而且他们担心的可不光是自己，还有家人妻儿的安危呢，还有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财产。要是蒙人破城，自己恐怕就真要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了。
越往这方面想，他们心中的恐惧感就越是强烈，大家都开始认同起徐珵所提出的迁都建议来。或许这是最容易保全自己身家性命的办法了。
而当从皇帝的脸上也看出了认同的想法后，他们的这一点最后的顾虑也抛到了脑后。不过另外一些人，却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只见如今的户部侍郎戚如海上前一步奏道：“陛下，臣以为看眼下局势，迁都是势在必行，但南京离北京终究太远，恐难以在蒙人杀到之前脱身，不若迁都西安暂避。那儿毕竟是十数朝的帝都所在，又有山川地理之便，足可守御！”
此人一开口，顿时就让更多人有了信心来加入对迁都一事的讨论之郑又一名官员站了出来道：“陛下，臣以为要迁都，就当迁往最稳妥的所在，比如四川成都。那儿山高路，栈道更是险所在，即便蒙人骑兵再厉害，也休想杀入蜀中之地。而且，蜀中更是府之国，足以供给朝廷需求……”
“陛下，迁都当往洛阳，那儿地处下之中，勤王兵马来得最是容易……”
“陛下，迁都……”
一时间，刚才还大叫如何是好的一群官员，现在却个个都成了踊跃发言的忠心臣子，全都有着一番听起来相当不错的建议。
可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法，反倒让朱祁钰心里更犯起了踌躇，竟有些不知该听谁的才好了。而这迁都可是极其重大的一件事情，却该如何是好？心里犯起了嘀咕，朱祁钰下意识就看向了自己所最信任的两人——于谦和陆缜！
可让皇帝有些意外的是，此时这两位的脸色都极为难看，一个铁青着脸，一个脸色阴沉得都能滴出水来，看向周围那些话不断的同僚时，眼中除了愤怒，就是失望。就仿佛他们所的都是罪大恶极的言论。
陆缜对这些人确实极其失望，这就是如今立在朝堂之上，将要辅佐子重振大明江山的股肱之臣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只知一己私利的宵人罢了。
遇到问题，他们先是慌乱，然后只剩下了逃避，却从未想过如何去克服眼下的难题。而且他还看出了一点，这些位向子进言迁都的，其实都有自己的私心在里头。
提议去南京的，他本身就是江苏人氏；提出要去西安的，则是陕西出身的官员……以此类推，他们提出迁都，其用意除了保全自身，更多还是为了让子临幸自己的家乡，其做法和当初王振硬是把朱祁镇带去蔚州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于谦心里的恼火却更盛一些，他是再也忍耐不住了。即便因此会大大地得罪这些同殿官员，这时候也顾不了太多了。
在抬头看了子一眼后，他便猛地一步踏出，高声叫了一声：“陛下，臣也有一言要启奏！”这话一下就盖过了周围那些官员的辞，让所有人同时都住了嘴，然后齐齐将目光落了过去。
“莫非于大人想劝陛下迁都杭州么？那里可比南京更远哪……而且那里是南宋故都，此时迁都总有些不妥哪……”不少人心里迅速转起了念头，不过却是在以己度人，认为于谦也和自己怀着同样的心思。
正感为难的朱祁钰听得这话，精神便是一振，赶忙点头道：“于卿有何见解，快些来听听！”
臣班中间，本来已踏出一只脚，想要进言什么的陆缜在看到于谦站出来后，动作便是一顿，同时收回了脚。他相信，以于谦的心性和见识，是断然不会出和这些家伙一样的迁都之言的。
果然，于谦没有让他失望。在朝子略施一礼后，他终于开口。话语缓慢而铿锵有力，暗藏杀伐之意：“陛下，臣以为，但有敢言迁都者，都该诛杀，此乃乱国之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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