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正月十四自汴京出发,每日仅留两个时辰找驿站吃饭、换马、休息,然后继续出发。
一连十一日,日日如此。
他比芙昕晚启程四,却在芙昕到达的次日就赶到了此处,行程整整缩短了三日,足见他赶路之急牵
新坟的土腥气混着烧纸的焦味钻进鼻腔,江成靴底已陷进湿泥半寸。
他步履因长途奔袭略显踉跄,目光坚定地看着眼前的坟茔。
听到阿山的声音,他转过头,雨水顺着蓑帽边沿滴落。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要晚两才能到。”
阿山立即撑伞迎出,刚要开口,却听见山道上传来马蹄声。
二人齐齐望向那个方向,距那人靠近还有一段路程。
“......她?”江成声音沙哑。
阿山走近,悄悄握住江成冰冷的手,脸上已不见悲伤之色。
“师父在照看着。”他用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这句话飘在江成耳里,仿佛一下子抽掉了他脑中那根紧绷了近半月的弦。
若非如此,冽风也会守在此处。
果然是她布的局!他没有猜错。
那双原本疲惫的眼眸深处,重新燃起了光亮。
江成身形一晃,只觉一股强烈的晕眩袭来,昼夜奔波的疲惫瞬间涌了上来。
阿山连忙伸手扶住他。
夜空细雨绵绵,飘飘洒洒落在脸上,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悄然抚平了失意者紧锁的眉头。
他低头看向阿山,目露疼惜:“你一直守在这?”
阿山点头,他幼年流浪时,曾遇见过一个生命垂危的独居老头。
老头已无妻无子,担心死后身体遭秃鹫啃食,尸骨无存,便将所有钱财交给乞讨的阿山,让阿山把他埋了,并务必在坟前烧香烧纸整整三十。
这样,来世或可早日投个好人家。
老头将香纸祭品都提前备好了,唯恐去霖下仍要忍饥挨饿。
那时年仅八岁的阿山,独自在坟山守了三十。
靠着这份工钱,他两个月没有挨饿,这记忆至今深刻。
他不懂其中深意,但在林知夏下葬时,这桩旧事突然涌上心头,阿山暗自发誓,要为林姐姐守灵三十日。
彼时,他还不知道林知夏是假死脱身。
江溪云劝不动阿山,原以为他坚持不了几日。
未曾想,阿山竟一连数日寸步不离地守在坟茔旁。
见此情景,江溪云担心他伤心过度,只得悄悄告知其真相。
震惊之余,阿山只觉万幸。
那份感恩之情未减分毫,即便知晓林姐姐无恙,他仍执意要在坟茔前守满三十——权当更好地守住这个秘密。
山道上的马蹄声已逼近,二人矗立在坟前。
那人翻身下马,正是闻讯赶来的徐靖。
“属下徐靖,见过江指挥!”
江成同青旋郡主一起入衢州城,一个去了别院,一个便直奔这墓地。
“免礼。我来此并非公干,你无需陪同。”江成的声音浸着细雨,格外冷冽,“回去吧,日后也不必再来。”
徐靖眸光复杂,不敢违抗,拱手告退。
但他并未回城,只牵马退至大道旁的石亭内,远远望着草屋透出的微光。
江成耳朵一动,忽然听到林间传出些许轻微的声响。
他揉了揉阿山的头顶,随他进了草屋。
“你......见过她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未见到林知夏之前,他这颗心落不回平地。
阿山摇头:“还不曾,不过有师父在,林姐姐定会安然无恙。”
二人声音放得极低。
罢,阿山从角落翻出一个包袱。
“江大哥,先把湿衣服换下吧,这是师父前两日送来的。”
冽风早料定自家公子会来。
自上元节后,衢州一直阴雨连绵。
“晚些等溪云姐姐过来,让她带你去见林姐姐。”
江成心头一松,却并没有伸手去接那包袱。
他走到火炉边:“那个徐靖应未走远,你先把出京后发生的事同我。”
阿山没有强求,他这几个哥哥姐姐都是心有成算的,他将这一路的经历缓缓道来。
色渐明后,缠绵的细雨也停了,山间初春的气息清新而湿润。
江成仍是昨夜那身衣衫,与阿山一同在坟前烧纸。
徐靖再次现身。
见江成那身起了皱的衣袍,便知对方昨夜不曾离去。
“属下在城中安排了......”徐靖刚一开口。
江成斜睨他一眼,冷声打断:“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徐靖面色一僵。
同林知夏戚峻等饶相处让他误以为,其他人也同样温和。
“我的人在你的地盘上出了事,我没有向你清算,你倒三番两次凑到眼前!”江成怒意渐盛。
“此事属下确有失职,请指挥使责罚!”徐靖单膝跪在泥地郑
“你以为一句请罪便能抵命!”
纸钱火舌卷子上江成袖口的金钱刺绣,火焰在略带湿意的袖子上瞬间熄灭。
她连生机都要掐着分寸算计,焉知这徐靖同戚峻不是一伙,江成忽然一拳挥向徐靖面门!
徐靖本能抬手格挡,却被那裹挟怒火的巨力震得踉跄后退,靴底在泥泞中划出深深沟痕。
江成再度逼近,又是一拳砸向徐靖肩胛,响起沉闷的骨肉撞击声。
徐靖喉间发涩。
他本可辩解是林知夏执意行此计划,可对上江成那双赤红暴戾的眼睛,所有托辞都化作狼狈的沉默。
与此同时,暗处人影悄然后撤,林间传出枯枝断裂的轻微脆响。
江成低吼道:“滚!我不希望再见到衢州官场的任何一人!”
方才林中是戚峻留下的暗探,他猜到江成会亲赴衢州,特意留了人在这里。
眼见江成怒极至此,暗探哪还敢逗留。
反正戚峻只是想知道江成的反应,他只需把江成动手打人一事如实上报即可。
徐靖走后,阿山环顾四周,低声道:“江大哥,方才……是有人盯着这里吗?”
他敏锐地察觉江成突然发难,像是做给某人看的。
江成微微颔首:“人已经走了。”
此时,清晨的别院内。
因服用了安神药汤,林知行夜里睡的很沉,竟连青旋郡主闯入他厢房都毫无所觉。
清晨起身,陡然望见房中坐着的佳人,他当场愣住。
青旋郡主为了赶路方便,她的装扮比在永城城郊初见时更为利落,周身还带着星夜疾驰的风尘仆仆和疲惫。
“林推官醒了。”青旋郡主缓缓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听闻林执事...的噩耗,我正好南下办事,顺路来看看你。”
林知行手下意识地拽紧被子,面上涌起一阵不自在,只能颔首,一时不知道该什么。
好在宋大推门而入,打破了屋内的尴尬,他对林知行道:
“郡主是和江大人一起来的,溪云姑娘已经去接江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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