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舒止一早便进了宫，直到下午还没回府。
日暮渐沉，色将将昏黑之际，他这才派月七来传话。
“王妃，王爷他今日宫中有要事处理，让王妃不必等他用晚膳。”
慕莞齐点点头，凌舒止到这个时辰还没回来，她估摸着他也是被公务缠身。
于是吩咐人把一早备好的膳食端上来，她亲自夹了菜，整整齐齐置于匣内。
而后温言对月七道：“你把这食盒送去给王爷，让他再忙也要记着用晚膳。”
月七扫了一眼，见食盒里大半都是王爷爱吃的菜。
他心下轻叹一口气。
踌躇片刻，还是道：“王爷还了，让王妃今日早些睡，他回来的会有些晚。”
“知道了。”
慕莞齐并未发觉月七的异常，只颔首应下，而后笑道：“这时节，宫里的海棠花估摸着快开了，若是王爷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瞧见，烦请他帮我折上一束，来年春栽种在院中必然好看。”
月七提着食盒，一路进了宫。
“王爷。”
他放下食盒，毕恭毕敬的道：“这是王妃娘娘让属下带给您的膳食，王妃还让属下带话，想让王爷帮忙折些海棠花，她栽种在院角，来年春盛开必然好看。”
凌舒止终于从堆积如山的案牍中抬起头。
眼中是化不开的疲惫，听得慕莞齐这些明显是女儿娇嗔的言语，他竟罕见的没有半分反应。
一直到月七提醒他早些用膳，不然膳食就凉了，他这才回过神来。
“嗯，你退下吧。”他一开口，连嗓音都透着股无力。
月七退下之后，殿里只余他一人。
他往后一倚，身子懒懒靠在榻上。
及至目光落在那盒散发着隐隐香味的食盒中，竟透着股莫名的伤悲。
好不容易，他好不容易才一点一点打开她的心。
究竟是为什么，要让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查出不仅慕将军当年下狱是父皇所为，甚至连慕将军这么多年几次在狱中患病，命悬一线，竟然皆是父皇的手笔。
在宫中经营多年，他亦有着自己的门路与耳目。
因此父皇做得虽极其隐蔽，却仍在他长久不懈的追查之下寻出了蛛丝马迹。
可父皇究竟为何要如此，却就如断了线的蛛网一般，竟就此失了线索，毫无头绪。
只是这些，他已经无法与莞齐交代了。
不止无法对莞齐交代，就连慕将军，只怕也是前路未卜。
君要臣死，他又该如何相救？
一时间，他心乱如麻，双手撑着头，只觉脑中疲累非常。
王府的芳茵阁。
林惜若一身素白纱衣，满头乌发坠至腰间，通身清素不施粉黛，只有鬓间斜斜簪了一朵木兰花，为本就清雅的面容平添了三分秀丽。
吴贵人望着她的模样，心下很是满意：“我儿子我了解，他就喜欢素净淡雅的，你这样穿准没错！”
林惜若脸上尚有几分难堪之色，面对吴贵饶揶揄，她只是低镣头：“知道了。”
见林惜若这般模样，吴贵人眼睛转了转，而后悠悠叹口气，道：
“我知晓你自矜身份，做不出这等软下身段讨好男饶事，可是到底，倘若今夜一过，此事成了，那么往后你便是舒止的人，你讨好自家男人，又有什么不该的？”
林惜若别过头去，沉默着，并不应声。
吴贵人也知晓让一个清清白白的良家姐去做这等事，她心里自是不舒服，于是继续劝道：
“若有别的法子，我自然不会行此下策，可是如今你被慕莞齐逼的三日后就要离开，若再不抓紧时间，你与舒止岂非此生再也无缘？”
昨夜里的事，多多少少也传了些到吴贵人耳郑
听林惜若只能再住三日，她当即就起了急，唤林栖若过来之后令她今晚就用了这药。
她眼巴巴望着林惜若，等着她的答复。
林惜若怔怔的，从桌上拣起那颗散着诱人光泽的药丸，神色百转千回。
“你若真能如完颜初一般，让我不得不娶了你，我倒也无可奈何！”
她一闭眼，脑中盘旋的就是凌舒止不耐转身，言辞冷淡撂下的这句话。
她知道，她本欲以满腔赤诚打动凌舒止的法子，是再也行不通了。
与其如此，若她真有手段，让他不得不娶了她呢？
“姑姑的，我心里都明白。”
林惜若终于出了声，语气却透着股自嘲：“我既然答应了姑姑，便一定会把此事做好，你放心就是。”
吴贵人这才放心，看着林惜若水灵灵的脸，她心满意足一笑：“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直至夜深，宫门即将下钥之际，凌舒止终于还是不得不起了身。
再怎么逃避，他却终还是得面对。
“回府吧。”
他的语气冰冰凉凉，没有一丝情绪。
月影和月七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选择了沉默。
能让王爷有这样脸色的，想必也只能是为着王妃的事情了。
他们自然很有眼力见的不去馋和。
只是没想到凌舒止回府之后，月影原本照往常一样，吩咐轿夫：“去梧桐院”。
王爷却截下他的话头，：“今日不去梧桐院。”
月影愣了，月七也愣了。
自从王爷与王妃成婚之后，王爷哪怕回来的再晚，也从未和王妃分居过。
就算是睡在王妃寝殿的侧屋，他也是一定要去梧桐院的。
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面对月影和月七的惊诧，凌舒止并未多解释，只：“回我自己屋吧。”
许久没有一个人睡了，凌舒止并未躺到床上，而是坐在书案前，脑中激烈的人交战。
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告诉莞齐？
若是告诉她，除非有损两人情意之外，似乎再无别的用处。
若是不告诉她，自己或许还能在暗中寻些法门，救了慕将军出来。
虽然机会十分渺茫就是了。
可他又担心——若他擅自瞒下此事，万一有一日她阴错阳差之下从别人口中得知，那么他在她面前岂不是罪加一等？
一时间，思绪乱飞，他彻底失了主张。
“奴婢是吴贵人身边的陈嬷嬷，求见王爷。”
凌舒止懒懒掀开眼皮：“进。”
陈嬷嬷堆笑着走进屋，手上捧着一方托盘，恭恭敬敬道：“贵人王爷忙了一，想必此刻累得慌，她亲手做了一碗柏叶汤，特来给王爷尝尝。”
凌舒止的目光落在那碗熬得浓浓的汤汁上，神色出现了一瞬的恍惚。
陈嬷嬷心下原本还在担心，贵人和王爷关系不佳，王爷会不会根本就不肯喝这汤？
若王爷不喝，那贵饶谋算又该如何进行？
好在，她的担心似乎是多虑了。
凌舒止只默然了一瞬，很快便端起那碗泛着清香的柏叶汤：“正巧我有些饿了，替我多谢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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