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署生锈的铁门在寒风中吱呀作响，李佑踩着冰碴迈进门槛，沿着墙皮大片剥落的走廊，他径直推开刑侦科的木门。徐正就着房间中间的炭盆烤红薯，蓝皮案卷上叠着三张通缉令，最上层\"红袄\"的血字已经被红薯汁染成了褐色。
李佑把报纸拍在徐面前，报纸上头条照片里女尸棉袄的前襟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褐色，被一道红圈勾得触目惊心。
“红袄的案子有线索了吗？”
“你当我神算子呀，未卜先知，”徐掰开红薯分他一半，“上峰拨的办案经费连他妈汽油都加不满，这么短的时间能查出个屁线索。”
旁边把腿翘在审讯桌上啃烧饼的警员插话，“要我，这红袄可比蝗军仁义，一年就收一条命，还专拣穿红的，现在全北平城穿红袄的娘们早他妈吓破胆改穿灰布了。”
“就是，”另一个警员叼着哈德门附和道，“今年的人已经杀了，接下来一年下太平咯。”完顺手把烟灰掸落在案卷上。
李佑没有理会两个警员的冷嘲热讽，“法医报告出来了吗？可验出有乙醚？”
“乙醚？那谁知道，法医都没上班呢。”徐拍拍掉到胸口的红薯渣，“为什么这么问？”
“受害人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明显凶手行凶时她已经丧失行动能力。”李佑指着报纸上的照片，“尸体旁边还有不少烟头，烟灰洒落形状呈扇形，明凶手站那观察了四十分钟以上......”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行家，”徐一脸惊讶的盯着李佑，突然眯起眼，“协和医院上个月确实丢了三支麻醉剂......”
“受害人流了那么多血，明凶手捅的不是致命伤，受害人是由于失血过多而死，并且全程意识清醒，凶手就在旁边一边抽烟一边欣赏......”
李佑索性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了出来，希望能引起徐的重视。这时老式电话突然炸响，徐抓起听筒嗯啊两声，突然一脚踹翻炭盆，“西四牌楼当铺失窃，丢了两个翡翠镯子，都他妈动起来！”
“你们不查红袄了吗，”李佑拦住正在披大衣的徐，“这可是人命案子，死了好几个人了.......”
“今年的已经死过了，早一晚一查有什么区别呢。”徐不耐烦的推开李佑，“西四牌楼当铺老板的姐姐可是剿总沈高官的四姨太，怠慢不得。”
看着一屋子的警员呼啦啦的全跟着徐离开了，李佑不由的颓然坐下。是他想岔了，他原以为以电视剧剧情中徐对红袄一案穷追不舍的态度，他可以顺理成章的借助徐的巡长身份，给他适当的引导，挖出变态连环杀手十七，将他绳之以法。
可李佑忘了，剧中的徐看似执着于正义，其实只是为了给未婚妻报仇。红袄连续作案至少四五年，徐从来没有认真调查过。直到明年冬，红袄在警署附近杀害了徐的未婚妻贾朵，彻底惹怒徐，他才对红袄一案穷追不舍。当时又正值北平和平解放的关键时期，才有了后续的故事。
耳朵骂的没有错，现在的徐跟其他黑狗子没有任何区别。
李佑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让红袄一案的变态连环杀手十七付出代价。
腊月的寒风卷着煤灰在胡同里打旋，李佑缩在陶然亭胡同口的馄饨摊后面，第七看着十七走路出门上班。身上的狱警制服的下摆随着走路的动作还露出半截孝帕，那是他瘫痪的母亲亲手给他绣的。
卯时三刻，十七在包子铺前站定，蒸笼腾起的白雾里，他摸出三个铜板：“王婶，劳烦包两个素三鲜的。”
王婶一边拿竹夹翻捡包子一边问道，“又光顾着伺候你娘没来得及吃饭呢？你这孩子就是太孝顺了，你也得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呀，看婶子给你挑两个大的，这么好的孩子就得好好奖励。”
十七闻言，腼腆一笑，转身掰了半个热包子喂给墙角瘸腿的流浪狗。油纸上的红印戳都沾上了狗毛，他也毫不在意，边吃边朝京师监狱走去。
过桥时有个挑夫大声招呼他：“十七兄弟搭把手嘿！”他二话不，帮人抬着两百斤的煤筐挪过台阶，汗珠顺着苍白的脖颈滑进领口。再往前沿途遇到的人力车夫还往他怀里塞了个烘山芋：“给老太太带的。”
辰时初，监狱铁门在十七身后合拢。门房老赵往他车筐里扔了包大前门：“昨儿典狱长赏的。”十七躬身道谢时，李佑听到老赵跟旁边人夸赞十七，“这孩子家里有瘫痪的老娘要照顾，典狱长特意准许他迟到早退，可他一直都是这么准时，真是个好孩子......”
在僻静处等了一，终于看十七下班后拐进了大栅栏。李佑裹紧灰鼠皮大氅，看十七在珠市口茶馆歇脚，跑堂特意端来一碗红枣姜茶：“老太太的咳疾可好些？”
布庄掌柜隔着半条街喊十七过去，取出特意裁出来的边角料，“别看料子细碎了些，都是上好的杭纺，拿回去不拘做什么使，老太太不是喜欢红色嘛，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十七千恩万谢的离开，快到家的时候，巡夜的更夫提着灯笼迎上来：“老太太要的艾草！”十七要拿钱给他时，更夫摆摆手拒绝了，“埋汰我是吧，不过薅两把草的事拿啥钱呀。”
李佑把冻僵的手揣进袖笼，扒着墙头看十七家的纸窗映出佝偻的剪影。屋里传来虚弱的咳嗽，十七正给母亲擦洗身子，煤油灯将孝子侍母的剪影投在了窗纸上，俨然一幅名画。
打更的梆子声里，十七忽然推开后窗。李佑慌忙缩进阴影，却见他只是出来倒药渣，十七仰头望月的侧脸，在雪光里竟然绽出孩童般纯净的微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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