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特的眉心仍拧着刀锋般的褶。
劳博继续:“你看,你就是船上的主桅,桅杆若折,满帆皆废。我是什么?不过是桅杆上叮当作响的风信鸡,对不对?”
安特仍不作声。
劳博:“从今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偏西;您要追狗,我绝不撵鸡;你让我……”
越越起劲。
安特强忍着恶心把手抽出来:“闭嘴!滚!”
劳博立刻把脖子一缩,脸上却绽出更灿烂的笑,像刚领了赏的杂耍猴子:“好嘞!你滚,我这就滚。你需要我用什么姿势滚?向前滚还是向后滚?横着滚还是竖着滚?你看,我这不就是最听令的兵?你凭什么赶我走?”
安特的眉心突突直跳:“你能不能不这么恶心?”
劳博:“谁让你赶我走的?你不撵,我犯得着恶心自己恶心你吗?”
安特一把揪住劳博的衣领,又抓起旁边的帽子,“啪”地扣到劳博头上,遮住那张还在贱笑的脸。
“闭嘴,再出声,我就把你绑在‘磐石号’的螺旋桨上,让你自己挑顺流还是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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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冠区,武神城心脏与咽喉的夹缝。
它横卧在旧港区潮腥的煤雾与上城区冷冽的石阶之间,因早年铺设的铜制煤气管道在暮色里泛起一圈暗金色的光晕,故得“铜冠”之名—。
铜冠大道自东而西贯穿全区,宽可容四辆四轮马车并驾。道旁煤气灯柱每隔二十步便立一根,灯罩是雕花黄铜,白日里映出绿锈,夜里一点火便成灼目的金蜂。
大道中央,尤格府邸巍然而立。
那是一座由黑花岗岩与赤铜框架铆合而成的庞然巨物,三层主体加一座圆顶钟楼,正门高逾三丈,两扇青铜大门上浮雕着家族纹章。
此刻,门前被人海占满,却泾渭分明。
左侧,是尤格家的私兵。右侧,则是铜冠区的巡警队与看热闹的市民。
“来啊!有种就开枪!别拿警哨当护符!”
“尤格家族,你们别嚣……”
“警察了不起啊,***当心杀你全家……”
“有种你往这砍,来,过来……”
“以为我不敢吗?”
阳光从稀薄的高空直劈下来,却被煤雾与尘灰削去锋芒,只剩一层干燥的、带着铁锈味的白光。
尤格家的私兵基本上都是从煤渣兄弟会里挑出来的打手,他们排成一排,没人敢真把火器亮出来。
上头没发话,他们心里清楚,谁先放第一枪,谁就成替罪羊。于是只把棍子敲得石阶砰砰响,嘴里翻来覆去几句狠话,虚张声势。
对面的警察排得笔直,蓝呢斗篷下露出半截佩刀。刀没出鞘,只是象征性地按在鞘口。
他们不知道市政厅这次到底想要流多少血。万一只是一场“必要示威”,明日两家人又在俱乐部里握手言和,被推出去顶雷的只会是站在最前排的卒。
于是,他们也只是做做样子。
所有人都在等,等真正握笔签字的人出现。
马蹄声碾碎枯叶。
一辆乌木四轮马车自街角转出,车未停稳,门已被推开。
黑漆长靴踏地,裙裾翻起深红波浪。
罗丝蕾丝从车厢出来:“还愣着干什么?进去!抓人!谁敢阻拦,就地枪决!”
话音刚落,府邸里走出一个削瘦身影,阿德里安·尤格。
“女公爵殿下,”他微微欠身,“敢问家兄究竟犯下何等滔之罪,竟劳您亲率队伍,摆出如此盛大的欢迎仪式?”
秋风卷着枯叶,裙裾与披风一并扬起:“阿德里安,别在我面前装傻。”
府门石阶上,阿德里安神情无辜:“殿下,家兄荒唐事太多,我确难一一记清。若又得罪了哪位大人,我愿携礼登门,当面赔罪——毕竟,以往也都是我付账。”
他话里带笑,却掩不住自嘲:大哥捅娄子,弟弟掏钱包,尤格家的老戏码。
罗丝蕾丝嗤地一声,像听见拙劣的冷笑话:“你真不知道?”
“我真不清楚。”
怜悯在罗丝蕾丝的眼底一闪而逝,
家里养出这样一个绣花枕头般的二世祖,也算尤格家族的悲剧。
所幸自家妹妹虽然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可老人至少不偏心,罗丝蕾丝单凭血脉之力就能把她揍回正轨。而阿德里安……
罗丝蕾丝有些同情阿德里安了。
“听好了,阿德里安。这一回,令兄的案子直接呈进了神殿。不是市政厅,不是治安法庭,更不是你们私下能斡旋的暗巷交易!这是来自神殿的最高裁决!”
神殿?!
阿德里安指尖一颤,瞳孔骤然收紧:大哥究竟造了什么孽,竟惊动了神殿?
罗丝蕾丝送给阿德里安一句近乎仁慈的忠告:“救他?省省吧。与其想着怎么把死人从神殿拖回来,不如先想想你们尤格家族。”
阿德里安心中更惊,他收起所有轻佻,声音低了八度:“殿下,请给我片刻,我即刻把家兄押来。”
“我为何等你?”罗丝蕾丝抬手,黑丝手套泛着冷光,“所有人听令!立刻……”
“请给我一些时间,”阿德里安语速飞快,“您将得到尤格家族的全部友谊。”
秋风掠过,吹动女公爵披风下摆。她沉默两息,忽然弯唇,“好,”她抬手示意警队先停下,“十分钟!我只给你十分钟!”
阿德里安深鞠一躬,转身时脚步已带风。
背后,罗丝蕾丝的声音追着飘来:“提醒你一句,你大哥必死,至于尤格家族?是陪葬还是续存,全看你接下来递上的友谊有多重。”
世上从来没有纯白之人,“阿什福德家那位好心的女公爵”?
“阿什福德”在前,“好心”在后。在成为“那位好心的女公爵”之前,罗丝蕾丝首先是“阿什福德女公爵”。
罗丝蕾丝可以嫉恶如仇,但阿什福德女公爵不行,当正义与家族利益在平两端摇晃,砝码永远倾向后者。
因为她是——
“阿什福德家”的,女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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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
阿德里安站在壁炉前,背对炉火,冷冷盯着兄长,仿佛是第一次看清这张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脸。
皮尔斯缩在沙发里,丝绸衬衣的领口已被冷汗濡成深色,勉强扯开嘴角:“放、放心……我没亲自出面,中间转了三四道手,每一道都隔了半个城区,事情一定还有转机,我们可以……”
“现在整条铜冠大道都被封了。”
阿德里安的声音瞬间割断了皮尔斯的幻想。
皮尔斯的脸色刷地惨白,嘴唇哆嗦:“没道理……我做得那么干净,他们怎么可能……”
阿德里安低低笑了一声,笑容中充满了苦涩:“你太看不起鸦影机要室了……”
皮尔斯猛地起身,膝盖撞到茶几,瓷杯叮当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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